目前分類:於是我說,下雨天,記得帶傘。 (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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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山街向來罕見女客,就是有吧,也多是帶女兒來賣的窮人,穿得破舊骯髒,一派畏縮的氣質,因此像蘇韻這樣的女人一踏進梧山街,那自然是份外引人注目了。

蘇韻這天穿了一件鵝黃短袖連身長洋裝,裙擺上繡著幾朵雪白的蕾絲梅花,腰間紮條米色編織細腰帶,整個人風一吹就飛般又輕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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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韻覺得毛骨悚然,像周身爬滿蜘蛛那樣毛撓撓的。

劉豐年沒等她回應便退開了,幾日後蔡校長在校務會議上提起劉豐年「自行請調」臺中的事,蘇韻心裡卻知道這多半又是周肇錦的手筆了,氣得整天都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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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肇錦當初承諾少則三週至多一月便會回家,但數數日子他竟去了快七十天,回臺北時已是四月下旬,中間只打過兩次電話報平安,說事情搞不定要晚些回來,蘇韻也不敢問是何事搞不定如何搞不定,只敷衍了幾句說家裡一切安好毋須擔心,周肇錦卻連話也沒聽完就把電話掛了。

玥盈等不到父親雖然失望,還好也習慣了周肇錦時常出差,倒沒吵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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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韻其實累壞了,雖說家中無長輩,省去許多繁文縟節,但準備年菜也真夠瞧的,再加上陳秋菊的事情,她已許久無法安眠。除夕這夜身邊有人,她躺下時覺得踏實多了,雖然心裡還記掛著諸多事項,意識卻已經開始模糊。入睡前她還迷迷糊糊想著,去林家拜年前得先提醒玥盈別拿林先生林太太的紅包,林先生薪水不高又沒生孩子,周家不能白佔這個便宜。恍惚間聽到美美喚她:「蘇老師,妳睡著了?」蘇韻半睡半醒回一句:「快了。」美美說:「我想給妳說,先生的事。」

蘇韻累得連眼皮也睜不開,口齒不清地說:「若是不急就明天再說吧。」美美遲疑了一會兒又開口:「不行,我會忘記。」蘇韻依然閉著眼睛:「甚麼事?」美美說:「店裡有個姊妹說,先生得罪人了。」蘇韻的腦子已經停擺,一時聽不太明白,只學舌般重複了一次:「得罪人?」美美在黑暗中點頭:「恩,我姊妹的人客官很大,偷偷給她說的。她知道妳和先生對我好,又偷偷給我說的。」

蘇韻勉強撐起意識,轉頭問:「知道得罪誰嗎?」美美說:「不知道,但是比我那個姊妹的人客官更大。我一知道就想給先生說,可是一直出不來,好不容易出來了,結果先生不在家。」美美的聲音浮著淡淡的哭音,蘇韻伸手摟著她肩膀輕拍:「肇錦這人滑溜的很,只怕他去整人,不怕人家整他。過兩天等他回來我再轉告他,我想他自己心裡應該也有個底。放心吧,就算他丟了工作,我也養得起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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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美讚嘆地說:「先生的名字。」拿手指在紙上順著筆畫滑動。蘇韻在美美手背上輕捏一把:「和妳討論事情呢,重點是旁邊那一個呀。」美美一笑說:「那妳問過先生嗎?他怎麼說?」蘇韻說:「他沒事人一樣,只說聽都沒聽過這名字,我說會不會是你家裡的人,怎麼名字只差一個字。他就說他爸爸是獨生子,只生了他們兩兄弟,還說不想再和我討論這種沒有邏輯的東西。」蘇韻越說越氣,把身體摔進沙發裡:「我看這人根本不希望我想起以前的事情。」

美美說:「也許先生說得對,只是個夢。」蘇韻搖搖頭:「有時候我覺得那只是一場夢,有時候又覺得那是真正發生過的事情。」美美說:「就算發生過,既然妳忘光光,就是不重要啊。」蘇韻一聽急了:「怎麼會不重要呢?那是我的過去啊,我連自己幾歲都不知道,我甚至不記得我有沒有家人。過年過節的時候,我就想,我女兒可以和她的媽媽一起吃年夜飯,可是我的媽媽呢?我總不會是石頭裡蹦出來的吧?我的父母、我的祖父母,他們在哪裡?我為什麼會離開他們?像妳……妳至少還有關於父親的記憶,可我甚麼都沒有,我的人生空了一大半,我活得很心虛。」美美似懂非懂,喃喃地說:「妳還有先生啊。」

蘇韻尷尬一笑,幫兩人分別添了茶。她一直沒有勇氣將周肇錦會對她動粗的事情告訴美美,強烈懷疑周肇錦說謊的念頭更是提也不敢提,就怕美美哪天不小心在周肇錦面前露了口風。客廳的大掛鐘敲了十二下,已過午夜。美美說:「不管妳阿爸阿母在哪,妳今天有給他們守歲,以後就可以給他們說。」蘇韻點點頭,又搖搖頭,笑了。美美雖然歷經風塵,偶爾還是會顯露相當的稚氣,似乎相信只要靜靜等待,心裡的期待就一定會實現。或許她正是抱持著這樣的心情等待周肇錦的憐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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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韻將微燙的茶杯端在手中輕啜,果香獨特,滿口生津,低頭一看,茶色濃厚,鮮豔可愛。瞧美美也正小心翼翼地品嘗,心中生出一股憐愛,忍不住開口提醒:「小心燙嘴。」美美說:「給我茶葉的……大哥說,這叫膨風茶,以前英國的女皇帝喝過也說讚。」蘇韻一怔,醒悟美美說的是英國女王,聽她口氣嬌憨忍不住想笑,又怕美美再次誤會她有鄙薄之意,便假意有興趣地問:「膨風是甚麼意思?」美美難得有機會教導別人,熱絡地回答:「就是吹牛啦。」兩顆大眼睛閃閃發亮,期待蘇韻再多問些甚麼。

蘇韻點點頭,卻是嘆了一口長氣。美美啜了幾口茶才鼓起勇氣問:「蘇老師,妳不歡喜?」蘇韻點頭,待想解釋,又懶了。這許多事情解釋起來太複雜,連她自己都弄不明白,又要如何向語言不甚通的美美說明。兩人對坐,美美一會兒撥動頭髮一會兒玩弄衣角,看來也是萬分心事重重,只是她沒說,蘇韻也不問。這世界上每個人都有幾分不欲人知的心事。

美美喝完一杯茶將杯子放回桌上,拘謹地縮腿收手,又攏了攏頭髮,才問:「蘇老師討厭我?」蘇韻吃驚地抬起頭:「當然不是,妳怎麼會這麼想。我感謝妳今晚留下陪我和盈盈都來不及了。」美美抓起鬢邊一把頭髮放在嘴裡咬,發出啪滋啪滋的聲音:「那妳為甚麼吐大氣?妳想先生嗎?」蘇韻搖搖頭,卻見美美紅了眼眶。看來思念周肇錦的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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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美不識字,看著春聯上拳頭大的方塊字要蘇韻解釋,蘇韻簡單說明後美美露出奇怪的表情:「好像拜拜。」蘇韻嘆了一口氣說:「聊盡人事罷了,肇錦造的孽就是十副春聯也補救不了。」美美說:「甚麼人死?誰死了?要怎麼補?」蘇韻微微一笑,收拾細軟走進屋裡。美美沒再多問,跟在後頭幫著輕輕關門,又上了門栓。

屋裡很靜,雖是過年,大部份村人還是嚴守宵禁,至於有幾戶人家群聚大批嗜賭的村民開起地下賭場,蘇韻當然是不知道的。雖說在老硐村住了年餘,周家依然是外人。

進屋後蘇韻問起美美怎麼不回家圍爐,美美沉默許久後才說:「我阿爸古年死了,阿母另外嫁,後叔愛博弈,缺錢,逼我去賣。幾款郎奈有可能轉去跟伊們呷飯?我恨死伊們全部。」美美忽然說起臺語,還說得又快又急,蘇韻只能聽懂一半,便問:「妳說誰?」美美癟著嘴說:「新爸爸。」蘇韻點點頭:「繼父。」美美似懂非懂,點了點頭,眼神茫然地看著其他方向,顯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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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秋菊死後數週便是過年了,蘇韻早備好年菜準備一家圍爐。小年夜前一天周肇錦卻收到命令要到高雄駐紮一個月。蘇韻問他發生甚麼事情,他當然是不肯說的了,只草草帶過「上面來了命令」。蘇韻其實無所謂,周肇錦反正就是這麼經常四處出任務,他不在她心裡還輕鬆些。只是飛藤村事件剛過,蘇韻餘悸猶存,周肇錦出門時她忍不住多問了一句:「別又要屠村了吧?大過年的少幹缺德事,幫孩子積點陰德。」

周肇錦見她愁眉深鎖,臉上忍不住露出又快樂又厭煩的表情,像食了屎的野狗。他壓低嗓子看著蘇韻:「拜託妳別再提起『那件事情』了,否則我們一家三口都別想活。」蘇韻還想說話,周肇錦卻抬手打斷她:「我不知道,上面只要我去高雄,要幹甚麼得去了才知道。就算真和『那件事』一樣我也只能聽令照辦。」想了想又說:「我承認我沒本事,只顧得了孩子的現在,顧不了她的將來,陰德甚麼的,就留給妳處理吧。」

蘇韻聽了有些沮喪。對於依附以殺人為業的周肇錦讓她也痛恨起自己,但轉頭看到睡得香甜的女兒,她又失去斷然離開的決心。其實我們都是一樣的,蘇韻絕望地想著,我們都沒有勇氣改變現狀,只好一再責怪別人。周肇錦又有何錯呢,他是個聽命行事的軍人,就像蘇韻是個有教無類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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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老硐村只是臺北近郊一個山城,陳秋菊也不是大人物家的孩子,但小學生在校上吊畢竟不是小事,「上面」卻不知用甚麼手段壓了下來,電視新聞沒報,報紙也沒寫。一顆石頭丟到水裡也該撥出漣漪和水花,但陳秋菊卻死得異常沉默,時間久了,彷彿連陳秋菊這個人也被遺忘了。蘇韻心裡有些悶悶不樂,但想飛藤村慘遭滅村都乏人問津,誰又會在乎一個小小女童自殺。

蘇韻相信看到所有看到秋菊屍體的孩子都曾回家哭訴,但老硐村與附近幾村的居民生活卻未受到影響,他們秉持原本的生活步調,望著蘇韻的表情依然禮貌卻疏離。沒有怪責,沒有同情,也沒有大驚小怪,每一個早晨就如過去任一早晨,每一個黃昏也如過去任一黃昏。蘇韻更難解班上孩子的心情,秋菊剛死那陣子他們惶惶然不知所措,一有機會便彼此傾訴表達思念,不過半個月工夫他們卻已恢復元氣,無人再提,彷彿秋菊從未存在。蘇韻偶爾試探性提起秋菊,孩子們便露出畏懼的表情,蘇韻也就不忍再試了。

整個老硐村受陳秋菊之死影響的只有蘇韻一人,這究竟是一個怎麼樣的地方?蘇韻彷彿很理解卻又不確定,有時便不由自主渴望周肇錦早點回家。其實她知道只要別頂撞周肇錦,兩人的關係並沒有那麼糟,日子甚至還能過得不錯,但她更明白這是因為自己在周肇錦蓄意豢養下已經養成依賴他的習慣了。這兩種極端的領悟令蘇韻更加痛恨周肇錦,倒不是為了他意欲將蘇韻占為己有,而是他讓蘇韻成了這副無法獨立的模樣卻又經常不在家,蘇韻的自尊因此受到強烈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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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肇錦坐在床沿,房裡只開了一盞小燈,他的眼神在燈裡發著黃綠光芒,像一尾蛇。他說:「蘇韻,我老實告訴妳吧,這種事情原本連提也不能提的,不過既然妳要用那種痛恨的眼神看我,一副認定我是親手殺死妳們班上那孩子的兇手,我只好和妳說清楚。」蘇韻臉一紅,說了個「我」就讓周肇錦打斷:「妳別誤以為我在乎妳的感受,我只是受不了辛苦養妳還要被妳瞧不起。有時妳那大小姐脾氣還真讓我懷疑妳是不是只是假裝甚麼都忘了。」

蘇韻一愣:「甚麼意思?」周肇錦說:「妳以為殺人好玩?是飛藤村的人自己先犯了忌諱,怪不得我們。那些鄉下人不知道上哪撿了幾十支五星旗,撿了也就罷了,還做成衣褲穿在身上四處招搖,『上面』知道了很不高興。現在是戒嚴哪,他們光明正大打著匪旗不是找死嗎?」蘇韻說:「飛藤村都是文盲,哪知道甚麼匪旗!他們連共產黨三個字都沒聽過,不過是貪那旗子布料好,你們真要殺,就該殺把旗子交給他們的人!」

周肇錦兩手一攤:「上面下了命令,難道要我抗命?要知道妳和玥盈可以過現在這種舒服日子,可都靠我四處鏟別人的村子。」蘇韻背靠著門板,雖是大冷的天也覺得汗水涔涔。周肇錦躺進棉被裡,淡淡地說:「蘇韻,面對現實吧,我們人少,要接收臺灣只能靠武力。就算他們被冤枉又如何?殺雞儆猴的道理妳總該明白。臺灣人多,毀了一個飛藤村又有甚麼大不了?再說我可沒動他們的女人小孩,比起當年,現在的我已經很仁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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玥盈歪著腦袋,努力理解父母談話的內容,但沒一會兒就讓天上的星星引開了注意力,手指天空大喊,爸爸媽媽你們看好多星星!蘇韻抬頭一看,月色清淡,滿天星斗鑲在如絲的黑幕上,確是美極,以往這個時間玥盈已準備就寢,是以今日特別興奮。蘇韻卻開心不起來,快過年了,頰邊的空氣冰冷,天邊一條數千萬星星組成的星帶橫過眼前,只是陳秋菊和她的父親再也見不到了。不只他們,所有在屠村事件中死亡的人都一樣,再也見不到了。

蘇韻忍不住說:「你周先生了不起,毀了多少家庭!」周肇錦將玥盈交給副官悄聲說:「先帶她回去。」副官也不多問,牽了玥盈就走。玥盈看著蘇韻說:「媽媽?」蘇韻面色蒼白地對孩子笑:「盈盈先回去,爸爸媽媽還有事情要談。」玥盈才剛走遠,周肇錦就冷笑著說:「妳倒識相,知道我要把孩子支開。」蘇韻昂首看著他:「你打吧,最好把我打死!反正你殺人也沒當一回事。」周肇錦冷哼一聲:「甚麼都忘了卻還是一樣倔。」蘇韻一怔,還來不及追問,周肇錦已嘿嘿一笑轉身走了。

蘇韻進屋時飯桌上已擺了三菜一湯,一盤白切肉,一盤炒箭筍,一盤豆干小魚,湯是白蘿蔔燉豬骨。這些自然不是周肇錦的傑作,她趁玥盈去洗手時問了一句:「誰做的飯菜?」周肇錦說:「美美。」蘇韻吃驚地提高嗓門:「她人呢?」周肇錦回:「我叫她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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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韻覺得自己掉進一個很深的洞,在不停墜落裡等待落地,卻怎麼也探不到底。她顫抖著說:「你的意思是飛藤村的寡婦帶著孩子嫁給那些軍人?嫁給殺死她們丈夫、殺死孩子父親的人?」蔡校長乾咳兩聲,起身假裝掃著書架的灰塵,背對蘇韻說:「蘇老師,妳不能怪她們,這是活下來唯一的方式。飛藤村本來就特別窮,那些寡婦沒有一技之長又帶著孩子,如果不另外找人嫁了,難道要去……嗎?」想了想又帶著討好的表情回頭:「我覺得這還是周先生仁慈,沒趕盡殺絕,誰知道上面怎麼說?說不定本來連一個都不留呢。」

蘇韻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啜泣,她總算明白秋菊將脖子穿過繩圈的心情了,眼睜睜看著母親嫁給殺父仇人,甚至被迫稱呼仇人為父。周肇錦怎能做出這麼殘忍的事情,有甚麼事情嚴重到必須屠村!蔡校長在她身後怯生生地說:「請別告訴周先生……。」蘇韻抬頭勉強一笑,眼淚卻從下巴滴落。她一直以為只有她怕周肇錦,原來她身邊所有的人都怕周肇錦。

接下來幾天蘇韻都忙於應付孩子們課堂上突如其來的哭泣,陳秋菊自縊的景象連大人都害怕,何況這些孩子,再說秋菊畢竟是他們的好同學。隔週蘇韻有些自暴自棄地取消了幾堂國語課,讓孩子們輪番上臺表達對秋菊的思念以及內心的恐懼,雖然不知效果如何,但這些情緒說出來總比悶在心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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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沒有勇氣改變現狀,只好一再責怪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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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長室窗外有一株大芭蕉,肥大的葉子不顧室內寂靜啪啪啪猛拍窗戶。蔡校長將窗戶拉開,芭蕉葉便嗖一下往他頭臉打去。蔡校長煩躁地將芭蕉葉推離窗邊又將窗戶拉上。蘇韻一直保持坐姿沉默地看蔡校長拿芭蕉葉出氣,後來還是忍不住開口:「何必呢,只是風大。」蔡校長臉脹得通紅,連半光的腦門也紅了,來回踱了幾圈,摸著下巴嘆氣。

蘇韻也仰天嘆了一口氣,故作鎮定地說:「您打算怎麼處理?」蔡校長兩隻手插在口袋裡,縮著肩膀說:「蘇老師,這件事情咱們別管了,專心準備下學期的全校國語文測驗吧。只是看到屍體的學生要煩勞您多費心了。」

蘇韻一聽聲音就大了起來:「校長,一個好好的孩子在我的教室上吊,我怎麼可能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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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星期六蘇韻都待在校長室裡。

蔡校長是個頭髮半禿的本地人,闊臉、厚唇、蒜頭鼻,受過傷的鼻樑扭曲了一節,右邊側臉有個巴掌大的燙傷舊疤,隨著歲月褪成了灰色的塊狀斑點。沒有人知道蔡校長這兩處傷是怎麼回事,有學生傳說他年輕時是個優秀的抗日份子,因為抵死不肯交出游擊隊名單慘遭刑求。蔡校長是個學養優秀卻十分怕事的人,不太受教師們尊敬,要說他有勇氣抗日蘇韻是不信的,蘇韻比較相信的是另外一種傳聞:蔡校長幼年失怙,母親帶著他再嫁,倒是真的嫁給了一個優秀的抗日份子,沒想到他成年後卻攀上日本駐警之女,還不顧繼父反對成為日本人的贅婿,婚後又幫著丈人欺壓同胞,把扶養他長大的繼父活活氣死了。

至於其他,雖然繪聲繪影,聽來倒像集體的加油添醋,不提也罷。有些人天生只為自己活,蔡校長就是,只要能忽略別人的眼光,這種人其實過得比誰都自在。蘇韻並不討厭蔡校長,雖然蔡校長對學生的事情總是表現得無動於衷,甚至對陳秋菊之死毫無哀悼,但蘇韻可以理解,對等著退休的老校長而言這事不過是一場無妄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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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美美來了。她與柳兒、小玉又是不同類型,身量高挑,膚色微黑,高鼻樑濃眉毛,有張倔強的表情。蘇韻乍見美美忍不住驚呼,因為美美實在太像她夢中人物,她與周肇錦對女人的品味竟如此相似!周肇錦見她失態忍不住笑了出來,那是一種蘇韻看不懂的洋洋得意。

蘇韻對美美的感覺很特殊,因為她知道周肇錦帶回家的女人裡只有美美真心愛上了周肇錦。她看周肇錦的眼神就像沙漠中迷途的駱駝望著落日,那麼深情又飽含痛楚。雖然周肇錦曾帶給她莫大的憤恨與束縛,蘇韻還是希望在她帶著玥盈離開時,周肇錦身邊有一個像美美這樣瘋狂迷戀他的女人相伴一生。這不只是為了感謝周肇錦幾年來對玥盈的疼愛,也是因為她認為美美若能填補她的位置,周肇錦就不會偏執地尋找她們。

那場十三歲的夢後蘇韻請了幾天假,想想一個人在家真沒意思,便約了美美來家裡午餐。周肇錦雖然經常強調美美必須一早離開,但可沒說離開後不能再來呀。美美當然不能隨便溜班,不過蘇韻以周肇錦名義買了她整天外場,只要有錢拿,老鴇也不會知道箇中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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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玉的身世與柳兒大同小異,不過她的父母都是臺灣人。蘇韻最記得她一雙靈活的圓眼睛,國語說得十分吃力,經常一邊捲舌一邊皺眉。不同於沉默寡言的柳兒,小玉總是活力充沛,因此連周肇錦也特別偏疼她,偶爾會放任她在周家多待一會兒。有幾次玥盈上學、周肇錦上班後,小玉才打著哈欠從房裡出來,蘇韻便將準備好的早餐端出,兩人一邊閒聊一邊吃早餐,因此蘇韻對小玉的身世最清楚。

小玉的父母都是工人階級,家境清寒,但小玉父親頗有見識,甚至讓小玉也上了幾年學。小玉十三歲那年父親在工廠意外過世,那時她家中剛添一對雙胞胎弟弟,小玉只好休學工作貼補家用。本來以為撐幾年等弟弟們大了母親便也可外出工作。誰知道弟弟們三歲還不會說話,帶去看醫生,才知道兩個弟弟都智能不足。

小玉母親心力交瘁,一急就病倒了。禍不單行,政府又以道路拓寬為由強行徵收了小玉家的房子,補貼的錢還不夠小玉的媽看兩次醫生。到此山窮水盡地步,連棲身之所也沒了,小玉只能用女人原始的本錢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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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韻記不得美美是周肇錦帶回家的第幾個女人,在美美之前是小玉,小玉之前是柳兒,柳兒之前的她連名字也忘了,遑論長相。

這些女孩的藝名都有種力求簡潔的虛幻,彷彿卸下這名字她們就會成為另外一個人。周肇錦會和每個女孩保持一段時間的熱絡,或許一年,或許半年,而後無預警地替換。好在女孩們從不重疊,是以家裡也未曾出現爭寵或搶客的尷尬景況。

初始蘇韻不知如何面對這些女孩,只好選擇避而不見,只是玥盈起床時間與周肇錦差不多,總要盯著蘇韻去敲周肇錦房門,或許在她未解人事的心裡也覺得父母的相處模式異常。蘇韻敲完周肇錦的門後他房裡的女孩總會趁玥盈刷牙洗臉時溜走,熟能生巧,幾次後蘇韻也就習慣了面對周肇錦房裡半裸的年輕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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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韻最早的記憶是一九四五年底。那時她還在船上。蘇韻是讓周肇錦搖醒的,一開眼就見周肇錦浮腫的眼皮幾乎貼著她臉,嘴裡直喚:「蘇韻!蘇韻!」把蘇韻嚇得尖叫起來。

周肇錦其實長得不差,長臉蛋、濃眉毛、薄嘴唇、方下巴,就是一雙眼睛長壞了,太小,太細,太深。人說雙眼是靈魂之窗,因為從眼神可以看穿一個人,在當時蘇韻的確從周肇錦的眼裡看到假不來的焦慮,或許這是她選擇相信他的原因。蘇韻那時還覺得眼皮很重,所處的房間又晃得她想吐,果然才剛轉完這個念頭便嘔了幾口清水。周肇錦輕扶著她肩膀,她啪一下就把他手甩掉。

周肇錦也沒生氣,依然「蘇韻蘇韻」叫個不停。她往四周瞟了一圈,狹窄的艙房裡就只一張單人小床和可容一人進出的空間,左邊是一個推拉門,門上有個半透明的小窗,用半床毯子遮住了。蘇韻試圖起身,又覺得頭暈,下體隱隱不適,只是摸身上倒還穿著整齊,一時也有些迷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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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郊區對蘇韻而言並不困難,卻也並不是那麼值得高興。學校的事情上軌道後她才有餘裕以外地人的眼光欣賞這個新家與新鄰居們。老硐村的人文氣候皆與臺南不同,很難想像兩者並存於同一個小島,但她很快便學會欣賞老硐村的美,尤其夏天清晨將亮未亮時,夜裡的濕氣不及蒸發而凝聚於草葉或蛛網之上,輕風一吹成串隨風向而去,晶瑩可愛。空氣飽含水分,氣管到肺尖都潤沁了。美麗的山嵐和緩纏繞山尖,再讓陽光淡淡驅散,露出整排翠綠的山色,像初醒的少婦睜開慵懶的眼神,濛濛地微笑著。推開窗戶望出去霧茫茫的,群山群樹都急著釋放更多氧氣,晏起的人包括她這個外路人都蒙其嘉惠。

除了喜歡這裡的氣候,蘇韻在老硐村也交了朋友,最為交好的是住在隔壁的林太太。林先生全名林敏陞,四十來歲,是個沉默矮小的男人,在小學裡做工友,臉龐還算年輕,不過半顆腦袋禿了,還有隻腿受過傷,走起路一瘸一拐,跑也跑不快,冬天常看他拄根拐杖出門,天氣稍變就捧著膝蓋坐在樓梯間,臉皺得像揉過的抹布。林太太說他是一九四四年底在貴州獨山和日本人打仗的時候給詭雷炸傷了,雖說丈夫斷了條腿,林太太說起來還是洋洋得意:「那些日本鬼子可狡猾了,先假裝撤退,然後沿路埋雷,整個排的人炸死一大半,他還算命大,只丟了半截腿!」彷彿當年在獨山打仗然後傷了一條腿的是她。

林太太是典型外省太太,一頭短髮,前額夾了兩根黑色細髮夾,眉毛細心修過,一雙狹長的鳳眼年輕時或許還有幾分風情,但過了中年眼皮一垂便顯得賊頭賊腦。林太太喜歡穿旗袍,雖是手工粗劣花色庸俗的便宜貨,但虧得她身材保養得宜,穿梭在在粗布大衫的老硐村女人間另有一股搖曳生姿的風情,輕浮的男人總也喜歡多看兩眼。林太太沒有工作,蘇韻外出時便將玥盈交託於她,大概是因為沒有生育,林太太對玥盈不錯,除了孩子日常花費,沒多向蘇韻收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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