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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韻覺得自己掉進一個很深的洞,在不停墜落裡等待落地,卻怎麼也探不到底。她顫抖著說:「你的意思是飛藤村的寡婦帶著孩子嫁給那些軍人?嫁給殺死她們丈夫、殺死孩子父親的人?」蔡校長乾咳兩聲,起身假裝掃著書架的灰塵,背對蘇韻說:「蘇老師,妳不能怪她們,這是活下來唯一的方式。飛藤村本來就特別窮,那些寡婦沒有一技之長又帶著孩子,如果不另外找人嫁了,難道要去……嗎?」想了想又帶著討好的表情回頭:「我覺得這還是周先生仁慈,沒趕盡殺絕,誰知道上面怎麼說?說不定本來連一個都不留呢。」

蘇韻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啜泣,她總算明白秋菊將脖子穿過繩圈的心情了,眼睜睜看著母親嫁給殺父仇人,甚至被迫稱呼仇人為父。周肇錦怎能做出這麼殘忍的事情,有甚麼事情嚴重到必須屠村!蔡校長在她身後怯生生地說:「請別告訴周先生……。」蘇韻抬頭勉強一笑,眼淚卻從下巴滴落。她一直以為只有她怕周肇錦,原來她身邊所有的人都怕周肇錦。

接下來幾天蘇韻都忙於應付孩子們課堂上突如其來的哭泣,陳秋菊自縊的景象連大人都害怕,何況這些孩子,再說秋菊畢竟是他們的好同學。隔週蘇韻有些自暴自棄地取消了幾堂國語課,讓孩子們輪番上臺表達對秋菊的思念以及內心的恐懼,雖然不知效果如何,但這些情緒說出來總比悶在心裡好。

這天課後她又被傳喚至校長室密商,一時忘了交代班上學生離校前先去幼兒園將玥盈帶到教室等候,離開校長室時她想玥盈肯定正因恐懼而哭鬧,沒料到了幼兒園見玥盈正一個人在角落玩拼圖,原來邱老師還在。邱老師說,知道蘇韻近來事多,特意留在教室裡陪玥盈,順便處理一些行政庶務。蘇韻心裡感激,兩人便多寒暄了幾句。

邱老師也是從大陸後進來台,時間比蘇韻晚些,兩人不免俗地談起老家,蘇韻欲言又止,邱老師見她神色猶豫,以為她較重隱私,便爽朗地把話題岔開:「沒關係沒關係,今天太晚了,咱們改天再聊!我只是聽蘇老師口音有些像我老鄉,忍不住多問了幾句,蘇老師妳別見怪啊。」蘇韻心裡一咋,怎麼就沒想到,若真遇上同鄉,說不定多聊聊也能想起些甚麼呢。只是窗外天色已暗,只好擇日再敘,幸好兩人是同事,見面十分方便,她便攜著玥盈告辭而去。

在周肇錦出現前蘇韻的心情一直很好,雖然陳秋菊死亡一事還如鯁在喉,但邱老師的熱心畢竟令她感動。只是才牽著玥盈走出校門蘇韻就見周肇錦信步走來,旁邊還跟著副官,昏暗中看不清楚長相,似乎又換了人。副官照例一見面就是響亮的「夫人好」,玥盈見慣了這種場面,只顧著歡喜地撲到周肇錦身上。

蘇韻說:「你怎麼來了?」周肇錦沒回答,對著玥盈問:「餓不餓?」玥盈搖頭,童言童語地說:「邱老師有拿餅乾給我吃。」蘇韻愛憐地摸摸玥盈的臉頰,心裡很感激邱老師,雖然是個年輕的男孩子,做事卻很周全,真讓她這個當媽的慚愧。周肇錦這才轉過頭來,客氣冷淡地說:「我回家看到屋裡沒人,還以為出了甚麼事情。」蘇韻酸溜溜地回:「老硐村又偏僻又純樸,能出甚麼事?總不會每個村都罪大惡極要你周先生出手。」周肇錦聽她出言頂撞,只淡淡回了句:「我知道妳為了學校裡的事情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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