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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美讚嘆地說:「先生的名字。」拿手指在紙上順著筆畫滑動。蘇韻在美美手背上輕捏一把:「和妳討論事情呢,重點是旁邊那一個呀。」美美一笑說:「那妳問過先生嗎?他怎麼說?」蘇韻說:「他沒事人一樣,只說聽都沒聽過這名字,我說會不會是你家裡的人,怎麼名字只差一個字。他就說他爸爸是獨生子,只生了他們兩兄弟,還說不想再和我討論這種沒有邏輯的東西。」蘇韻越說越氣,把身體摔進沙發裡:「我看這人根本不希望我想起以前的事情。」

美美說:「也許先生說得對,只是個夢。」蘇韻搖搖頭:「有時候我覺得那只是一場夢,有時候又覺得那是真正發生過的事情。」美美說:「就算發生過,既然妳忘光光,就是不重要啊。」蘇韻一聽急了:「怎麼會不重要呢?那是我的過去啊,我連自己幾歲都不知道,我甚至不記得我有沒有家人。過年過節的時候,我就想,我女兒可以和她的媽媽一起吃年夜飯,可是我的媽媽呢?我總不會是石頭裡蹦出來的吧?我的父母、我的祖父母,他們在哪裡?我為什麼會離開他們?像妳……妳至少還有關於父親的記憶,可我甚麼都沒有,我的人生空了一大半,我活得很心虛。」美美似懂非懂,喃喃地說:「妳還有先生啊。」

蘇韻尷尬一笑,幫兩人分別添了茶。她一直沒有勇氣將周肇錦會對她動粗的事情告訴美美,強烈懷疑周肇錦說謊的念頭更是提也不敢提,就怕美美哪天不小心在周肇錦面前露了口風。客廳的大掛鐘敲了十二下,已過午夜。美美說:「不管妳阿爸阿母在哪,妳今天有給他們守歲,以後就可以給他們說。」蘇韻點點頭,又搖搖頭,笑了。美美雖然歷經風塵,偶爾還是會顯露相當的稚氣,似乎相信只要靜靜等待,心裡的期待就一定會實現。或許她正是抱持著這樣的心情等待周肇錦的憐愛吧。

過了十二點,再苦熬也沒有意義,蘇韻堅持留下清洗茶壺茶杯,美美便循慣例到周肇錦房中過夜。美美離開後蘇韻將茶具端到廚房沖洗,屋外氣溫不到攝氏十度,水管裡送來的水也很冰冷,像一把銳利的縫衣針刮擦著肉,凍得蘇韻手指都麻了。蘇韻恍恍惚惚想起過去似乎也曾經這麼冷過,但睡意在腦中翻滾,她甚麼也想不起來。幸好只兩個杯子一個茶壺,幾樣小東西也懶得擦了,沖洗後隨意放在一邊的網櫥上瀝乾。蘇韻將手在圍裙上抹了兩下,在半熱不冷的開水壺表面敷了一會兒,等手暖了才關燈準備回房。轉頭卻見美美站在廚房門口。

蘇韻說:「怎麼了?」美美穿著一襲單薄的睡衣,只肩膀上掛著一條蘇韻借給她的羊毛披肩,米白色的毛線襯得發白的雙唇更白:「明天給小姐看到我睡先生房間不好。」蘇韻一驚:「倒是!還是妳想得周到。」又想了想:「不如妳今晚和我睡客房吧。」美美露出猶豫的神情,蘇韻以為她不願意,笑著說:「怎麼?怕我睡相不好嗎?若妳在意,我可以去和盈盈睡。」

美美連忙搖手,羊毛披肩滑落一半,她又忙著抓,顯得手忙腳亂:「不是不是。」蘇韻見美美欲言又止,覺得奇怪,但也懶得再問。美美心裡彆扭,但還是跟在蘇韻後面進房,只一路低語:「蘇老師不要擔心,我很挑,很乾淨,不然先生也不會選我。」蘇韻忽然明白了美美的意思,只是從來也沒這麼直接和人討論這類話題,忍不住羞紅了臉,不敢回頭,只望著前方說了個「欸」。

美美以為蘇韻還有顧慮,又補了一句:「我也不會給別人說妳跟我睡。」蘇韻啼笑皆非,自己倒像占了便宜還賣乖的壞男人了。她拍拍美美臉頰說:「別胡思亂想,不過是找個地方讓妳躺下睡一覺,沒這麼嚴重。」美美手扶著門框語氣破碎地說:「蘇老師妳不懂。」蘇韻拉她進房,美美乖順地關門落鎖,在黑暗中落下兩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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