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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玉的身世與柳兒大同小異,不過她的父母都是臺灣人。蘇韻最記得她一雙靈活的圓眼睛,國語說得十分吃力,經常一邊捲舌一邊皺眉。不同於沉默寡言的柳兒,小玉總是活力充沛,因此連周肇錦也特別偏疼她,偶爾會放任她在周家多待一會兒。有幾次玥盈上學、周肇錦上班後,小玉才打著哈欠從房裡出來,蘇韻便將準備好的早餐端出,兩人一邊閒聊一邊吃早餐,因此蘇韻對小玉的身世最清楚。

小玉的父母都是工人階級,家境清寒,但小玉父親頗有見識,甚至讓小玉也上了幾年學。小玉十三歲那年父親在工廠意外過世,那時她家中剛添一對雙胞胎弟弟,小玉只好休學工作貼補家用。本來以為撐幾年等弟弟們大了母親便也可外出工作。誰知道弟弟們三歲還不會說話,帶去看醫生,才知道兩個弟弟都智能不足。

小玉母親心力交瘁,一急就病倒了。禍不單行,政府又以道路拓寬為由強行徵收了小玉家的房子,補貼的錢還不夠小玉的媽看兩次醫生。到此山窮水盡地步,連棲身之所也沒了,小玉只能用女人原始的本錢賺錢。

蘇韻還記得小玉當時一邊喝牛奶一邊笑,那笑裡卻有自我嘲弄的意味:「幸好我阿母生我有水,才有本錢做小姐,不然我們只好全家死光光。我阿母每天看我化妝就哭,我就給她講,我一個人給人騎,贏過全家死光光。」

蘇韻雖然不會說臺灣話,聽倒聽得懂,小玉這番國臺語夾雜故作瀟灑的說辭讓她忍不住鼻頭一酸,想起玥盈錦衣玉食,三歲還在發小姐脾氣,小玉不過十八,卻已有了「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覺悟,雖說人生際遇各自不同,但如此比較依然令蘇韻感傷。

一次小玉來時臉上帶著傷,周肇錦粗心沒注意,蘇韻卻留上了神。小玉原還一昧閃躲不肯回答,後來讓蘇韻逼得急了才勉強說出「讓客人打了」。原來周肇錦有空時便包下小玉幾星期,忙起來又是幾星期不管她,小玉因此得罪了幾個熟客。那天客人上門時小玉正要出發前往周家,幾個醉漢不管三七二十一攔住她,推扯之際沒分輕重傷了小玉。小玉笑說不必擔心,店裡的保鑣馬上把那群不識相的傢伙拖出去了,畢竟小姐的臉是店裡最重要的商品,不可胡亂傷害。

蘇韻倒不在乎那些醉鬼的結局,只是想起小玉的日子如此難過便坐立難安。小玉拉著蘇韻的手流下眼淚說:「夫人,我甲意來妳家都是因為可以看到妳,這個世界上妳對我最好,妳知道我是小姐還給我做早餐,所以不管誰給我打我都不怕,就算他們給我打死我還要來妳家。」蘇韻聽了眼淚也跟著掉,抱著小玉心如刀割,好像自己也讓人打了。

那天晚上她向周肇錦開口,求他幫幫小玉。周肇錦沒答應也沒拒絕,一雙小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她:「我為什麼要幫她?我有甚麼好處?妳要怎麼謝我?」蘇韻張口結舌,她知道周肇錦這個人絕不做沒好處的事,但她對小玉的同情畢竟還沒深到她願意勉強自己。兩人僵持互瞪了半晌後,蘇韻才嘆了口氣說:「算了。」

小玉消失時蘇韻連問也不敢問,她知道這是周肇錦給她的警告,警告她不許干涉他,也不許關心任何周家以外的人。是她害了小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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