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裡其實有燈,洋燈,小小一盞放在床腳,燈罩滿是細小的灰塵,如長滿絨毛的大蕈。這燈還嶄新的時候該是豔豔的紅,現在則帶著歲月的灰,像放過血的豬肝。
燈下一條細細的拉繩,繩尾繫著飄飄的穗,也是紅的,大概是從倉庫拿出來的時候才新縫上,帶著和燈罩不襯的潤澤鮮艷,像老妓女臉上囂張的胭脂。
燈雖小,在這小小的房裡也堪用了,但阿雲還是習慣點蠟燭。
房裡其實有燈,洋燈,小小一盞放在床腳,燈罩滿是細小的灰塵,如長滿絨毛的大蕈。這燈還嶄新的時候該是豔豔的紅,現在則帶著歲月的灰,像放過血的豬肝。
燈下一條細細的拉繩,繩尾繫著飄飄的穗,也是紅的,大概是從倉庫拿出來的時候才新縫上,帶著和燈罩不襯的潤澤鮮艷,像老妓女臉上囂張的胭脂。
燈雖小,在這小小的房裡也堪用了,但阿雲還是習慣點蠟燭。
阿雲下面尚餘兩個妹妹,若是再逢荒年,總也會一個一個賣掉吧,未嫁的女人在貧戶只是一張吃飯的嘴巴,沒有產能可言。
只是她也已管不到那時候了。後門在她身後一關,她就只屬於周家。
與周少爺的露水姻緣像矇著眼睛游泳,是一種漂浮的冰涼,是一種隱晦的新鮮;是時不時行將溺死了卻又一再被救起的刺激;是冬天下在松葉上的第一把雪,晶瑩可愛,塞進嘴裡卻那樣冰冷刺骨。
只是恨也好急也好,沒錢就只能眼睜睜看阿雲走了。
不論如何,阿雲的人生從此是與老家無關了。
她永遠記得那一日提著小包袱與父親哥哥們趕夜路到周家,還沒七點就站在那扇大紅門邊,門上的銅環擦得比金子還亮,還掛著血紅嶄新的穗子。
妞妞兒步入青春期前,阿雲的生活沒有大煩惱,雖然做人奴才,也算錦衣玉食,只是偶爾想起過往落個兩滴自傷的眼淚罷了。
走進周家的時候她十九,是個被貧窮耽誤的老姑娘。
離開周家那年她才二十出頭,出多少,連她自己也不記得了。
阿雲事後回想總有些後悔將事情全盤告訴妞妞兒,竟使她對無緣的父親滿腹怨恨。
怎麼就沒想過編個故事呢?說來都是林老爺堅持不可向孩子說謊,唉,怎麼就鬼迷心竅地把他的話當真了呢,妞妞兒又不是他的女兒,他又怎麼能明白做母親的焦慮。
妞妞兒也是,這麼倔,到底像誰。
書韻哼了一聲:「周家太無情了,我才不嫁到那種地方,再說我也不和妳分開。」
她握住妞妞兒的手又說了一次:「妞兒,妳別怕,我不嫁。」
妞妞兒搖著頭:「我瞧老爺這次打定主意了。再說周家富裕,也算門當戶對。現在時局這麼亂,要找到這樣的人家不容易了。」一說,忍耐許久的眼淚落了下來,沿著雪白的粉腮落到耳側,無聲地沾濕了她的鬢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