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狂眼中的世界

不，標題並不是一個叫歹年冬的人對蕭郎強制猥褻的意思，這是一句台語的諺語，意思是說時節不好的時候瘋子特別多，如果你想成前述所言，我必需說「推文好糟糕請暫時不要跟我講話」XD。（我承認我是BBS上癮症候越來越嚴重的版豬）。

今天因事外出，回程走進捷運站時已過十點，逢一怪事。當時敝人眼見站裡滿坑滿谷大嗓門的青春學子，個個揹著彷彿裝滿鋼筋水泥的書包，想想自己實在也並不急著回家，不由得大發悲天憫人之心（摻雜一點點懶病發作），決定在石椅上休他個幾分鐘，待這批聲如洪鐘成群結隊兼「香汗」淋漓的孩子們疏散後再行上車。

與同行友人聊不數句，列車已轟隆隆駛過幾台，月台上人群逐漸被過站停靠的車廂消化，轉眼間剩不到原本一半人潮。我們正討論著是否該互道再見各自回家，一個面容白淨的青年忽然莽撞地走到我們面前。

「欸，你們可不可以借我一百塊？」他說。

走在路上被一旁衝出的詭異傢伙借錢的經驗，我不是沒有（在下被詐騙份子盯上的「被騙年表」，有興趣者可以參考這篇文章），但還是頭一次在刷卡進站後的捷運月台上被借錢。

眼前面容焦慮的男孩，穿著簡單，不過份好看也不特別邋遢，普通夾克、棉布長褲，大眼睛看來焦慮失措，尖下巴顯得秀氣，背了個常見的側背包，看得出來非常緊張，臉很臭，口氣很衝。

我這人，因為失業時間長，褲袋裡一窮二白，所以僅存的每塊錢可是都打了二三十個結，以我目前的狀況，要我去便利商店順便在零錢箱丟個十塊我願意，但要我在捷運月台上將一百塊掏出來「借給」素昧平生又舉止不自然的青年人，抱歉，我心如刀割，障礙十足。

這麼說好了，這兒是台北，是台北市中心，是每天都有流量龐大學子穿進穿出的捷運大站，是月台上有警衛巡邏、刷卡處有服務人員的公眾交通工具，我怎麼想也想不透，為什麼這孩子（請容許我這樣稱呼他，我想他好歹也比我小個十歲左右吧？）會在人群中亂槍打鳥找借錢對象？

請容許土生土長的邪惡台北人－我，拒絕這種扮凱子的行為，一百塊錢花起來很簡單，賺起來很辛苦，我沒辦法光憑片面之詞就爽快掏出。

不過，我的心也不是那麼那麼壞，勉強還保有一小角落粉紅色、會噗通噗通跳動的善良區域，為了怕他的確是一時失察忘帶錢包導致身無分文、沒辦手機、沒有朋友、一人獨居之類的上進青年，我指著天花板的方向熱心提供意見：「你要不要到樓上服務台請他們幫忙比較方便？」

我話都還沒說完呢，年輕人就咬牙切齒目露兇光（在我看來是挺恐怖的）猛搖其頭，以十分激憤且痛恨的口氣大喊「我不要」。在列車進站的噪音聲中，他的吶喊並不顯眼，卻還是嚇到了我。

這年頭熱心建議好像不討喜，熱心掏錢比較實在？

我兩手一攤：「抱歉，那幫不了你。」

年輕人先使哀兵政策：「拜託，借我啦，我只是要一百塊去加值悠遊卡。」

我搖搖頭，可憐巴巴也沒用，這事從頭至尾就是個怪字，老娘可不是見餌就咬的笨魚，要讓我上鉤沒那麼容易。（我可是萬惡的台北人哪！）

第一，如果他老兄是因為悠遊卡裡沒錢了而要借錢，那我可得先問問他是怎麼刷卡闖進月台的？

第二，他能進站，表示悠遊卡裡面還有餘額，基本上，就算只剩零元，也可以搭乘一趟喔，坐回家根本也不成問題。

第三，好吧，便算這可憐孩子是個從某必須「搭公車轉捷運的偏僻地方」來補習的勤奮孩兒，悠遊卡餘額只夠搭捷運不夠轉公車吧，了不起跟路人借個三五十塊零錢也就夠了，跟我要個一百元鈔票是怎樣？一百元這數字太敏感了，我每次被路邊詐騙集團盯上都是要借一百元，怎不令我諸多聯想？

怪只怪年輕人說得不清不楚，讓長期被險惡人心腐蝕的我想裝笨掏錢都不得其門而入。

眼見軟的不行，年輕人發起了狠，一咬牙、兩個大眼睛瞪著我，彷彿要一口咬下老娘半顆腦袋：「借我啦！拜託借我！有些人都會借我啊！你為什麼......。」

年輕人的吼叫被我那沒義氣友人沒預警站起身子的動作掐斷，我只能看著她直奔列車大開的車門心裡暗罵，眼睜睜看著她揚長而去。

年輕人似乎被洶湧滾動的人潮嚇傻了，也可能見我一臉死沒良心的表情，知道我是絕對不肯了，遂一邊嘴裡碎念著一邊隱沒在月台人群裡，也不知道是到另一邊尋找「好心人」，還是直接上車了。

年輕人借不到錢時，那猙獰憤怒的表情，以及失去理智、禮貌的口吻，是我想寫下這篇文章的原因。

我不能確定這位年輕人是不是詐騙集團，坦白說，他看起來真的很像忘了帶錢出門又驚慌失措的孩子。

不過，我戲想重頭，認為自己再次相遇，還是不會把錢借給他。而且我還想勸告諸君若遭逢類似情形，也不要掏錢。

我必須澄清一點，不是我心狠手辣小氣不仁，而是基本上，在路上向你借錢的人，百分之九十都是騙子。

讓我們來想想看吧，台灣現在雖然被搞得有點破破爛爛，連熊貓都吃得比人好，但是我們好歹也是一個走吵鬧民主法治路線已經幾十年的地方。

我們有一種國家設立的守望相助站，叫做警察局(派出所)，我們有一種好崇拜好崇拜的公務人員，叫做波麗士大人。

當我們環島旅行迷路的時候，我們可以向他們問路。

當我們做背包客做到連半個睡覺的地方都找不到的時候，我們可以跪求他們收容一夜。

當我們發現自己笨到身無分文沒有手機就出門、人緣又差找不到人來救的時候，我們也可以問問波麗士大人可不可幫幫忙。

當然，甚麼狗屁倒灶的事情都去找他們，的確是有點浪費公帑，但就我目前在路上被借錢的經驗來看，這些看似可憐的傢伙（若真如自己所說那麼無助）其實都蠻符合向波麗士大人呼救的條件。因為他們都非常急迫、而且只想借小額（還那麼剛好都是一百塊），這種事情甚至不需要波麗士大人走出櫃台，只要亮一下身分證明留下聯絡方式應該就可以借到這一百塊了吧。

捷運站裡雖然沒有派出所，不過好歹也是有個服務站，捷運局在每個出口都設置了服務人員，難道只是為了消化用不完的經費嗎？當然不是嘛！用不完的經費他們早就通通撥到全體員工的年終獎金裡面了，哪用的著用這個爛招啊！

服務人員的目的難道不就是為了應付乘客類似情形的窘況嗎？服務不就是處理突發狀況嗎？不然還服務個屁？改名叫人型看板算啦！

改天我一定要寫信去捷運局問問，除了幫我們儲值悠遊卡跟指點路線，站務人員到底能不能協助這些忘了帶錢孤苦無依的糊塗乘客們，順便問問他們刷沒錢的悠遊卡到底能不能進站，為什麼我悠遊卡沒錢都不讓我進去，該年輕人就可以大搖大擺地在月台上借錢？難道是欺辱我年老色衰嗎？

好吧，現在，讓我們暫時先放下內心惡毒的想法（甚麼？只有我一個人在惡毒嗎？），假裝一下這位年輕人是真的真的忘了帶錢，而不是詐騙集團好了。（雖然他最後說的那句「有些人都會借我錢你幹嘛不借」實在讓老娘氣衝丹田。）

我啊，真的很想問問，現在年輕人的禮貌是怎麼一回事？吃到二十好幾了，跟別人借錢還一付黑道討債的口氣，好像你敢開口我就非得花錢「做善事」不可，好像你開了金口我若不答應就是萬死不贖。

欸，拎祖媽為什麼一定非借不可？是拎祖媽害閣下忘了帶錢乎？是拎祖媽逼閣下搭捷運乎？是拎祖媽害閣下沒朋友、沒家人、沒有任何支援乎？還是拎祖媽真的什麼時候欠過閣下一百塊還裝做忘記啦？

坦白說，拎祖媽就算當時身懷鉅款也不想借錢給這樣的傢伙，你老兄會不會還錢是一回事，拎祖媽就是不爽花錢裝凱子娘還要跪下大喊謝主隆恩。

搞不清楚狀況！

小時候我媽常叮嚀，出門去對待別人一定要客氣、有禮貌、進退合宜，你表現得好，人家才知道咱們家有家教，讓大夥兒知道咱們家雖然沒錢，但孩子該學該會的一樣不少，站出來沒比別人家孩子遜色。

那時覺得媽媽很無聊，這有甚麼好比的？

長大之後才明白，在一個成型的社會裡，有家教的孩子有多麼討喜。（哎呀，變相稱讚起自己來了。）（媽，其實我是在稱讚妳喔！）

年輕人有點傲氣、倔氣無可厚非，但是扛個書包就以為天下無敵，到底是哪裡來的錯誤觀念？（小小書僮可笑可笑！），家長到底教了他甚麼？學校到底教了他甚麼？她自己又從書本裡、新聞裡、每日的反省裡學到甚麼？

有沒有人告訴過他，有事相求必說「請」，相求不得不可翻臉？

有沒有人告訴過他，遇事冷靜思考、處變不驚？有沒有人告訴過他，甚麼叫冷靜思考甚麼叫處變不驚，這兩句不是口號，不是甚麼保密防諜人人有責的無聊口號，而是一種態度。

有沒有人告訴過他，除了上學放學考試吃喝玩樂以外，他還是一個人，必須跟別人互動，互動的時候必須遵守社會的遊戲規則？

有沒有人告訴過他，這個社會其實有許多互助資源，需要幫忙的時候並不一定是要別人掏出現金，他可以請人幫忙打電話給父母家人、他可以向站務人員或警察先生尋求協助，只要他將事情交待清楚、態度謙和，我想願意幫助他的人很多。

至少，若今晚他客氣地將自己的狀況說清楚，讓我明白他的確需要我的幫助，而不是土匪似衝出，又不合理要求，也許我就會伸出援手了。

但他卻讓我覺得自己又遇到新的詐騙集團。

那我只好很抱歉地讓他失望了。

而我希望他能理解這一次碰釘子的理由，並修正那些碰釘子的原因。

雖然我內心還是認為他是個騙子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