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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忘了關門。她說。

有時候是這樣的,愛上一個人與不愛上一個人花的時間差不多,就像戴著眼鏡從開了暖氣的車裡進到零下的世界,嘩的一聲看到眼前的世界變成了白霧一片,你以為自己忽然看不見了,結果一塊軟軟乾乾的毛巾就可以解決所有的問題。

你以為世界會因為失戀而毀滅了,結果一場好眠醒來就像甚麼都沒發生過,過去的一切都像在做夢,失去的一切都像夢裡幾乎想不起來的碎片。

別忘了關門。這是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沒有稱謂,沒有再見,沒有淚灑三尺,沒有依依不捨,就像過去的每一天她望著對方的背影從打開的門裡離開,只不過這一次並不確定對方會不會再從這扇門裡出現。

不,其實是確定的,確定對方不會再出現。

從那雙手上滿滿的行李,從在牆腳被摔碎的電話機,從自己昨夜哭腫的眼睛,從衣櫃裡多出來的一半空間。

其實是確定的。

偷來的幻想的愛情如此脆弱,只要其中一方驚醒並堅持回到正常的軌道就會支離破碎,她其實很想學學電視上那些濃妝豔抹的女明星,不顧身上只有單薄的內衣褲,一撲上前抓住對方至今仍讓她有濃烈安全感的後背,用這輩子最深的擁抱將對方留下,也許不必看著彼此的眼睛,她就可以說出那些從來說不出口的甜言蜜語,那些她輾轉徘徊心口絕對不是謊言,卻總是難以宣洩的愛,真真正正可以為對方死去也不後悔的愛。

為什麼說出口的卻是別忘了關門。

她正打算拉開大腿上溫暖的羽絨被,她正打算從綿綿的睡夢裡清醒出來,她正打算放棄強忍著眼淚,在別忘了關門之後說出這許多許多年來一直沒勇氣說沒時間說沒力氣說的真話,關於一個女人如何以自己並不具有的忍耐愛著一個人如此之長,如此之深,如此之久。

提著行李的手放下了,對方拿出口袋裡的手機。

喂,怎麼了?正要回去,說些甚麼呢?好,等我喔。

如此輕聲細語溫柔婉轉,如此情深義重委曲求全,她從沒聽過的腔調口氣和用語,帶著囂張的幸福襲面而來,帶著不掩飾的幸福襲面而來,帶著鮮血淋淋的現實襲面而來。

走了喔。對方轉過頭來,一貫戲謔像逗著心愛的寵物。走了喔。

是啊是寵物啊,是可愛的可疼惜的如玩具一般的寵物啊,是獨立的被憐愛的像孩子般的寵物啊,是家人一樣摯愛的寵物啊,跟情人的差距就像另一個光年的世界到地表一樣遙遠。

情人的心是海洋深處人類到不了的極限,寵物的心是握在手上搓圓捏扁還會自動修復的湯圓。

路上小心。她抱著棉被說。別忘了關門。(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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