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個賭吧。」腦海裡有一個奇怪的聲音對她說。
那是豪雨不停墜落在車水馬龍積水柏油路面上的一個星期一,她穿著開週會時規定的套裝長褲讓高跟鞋踩在某條熟悉又陌生的巷弄裡,於是ㄧ台破舊的灰色小客車像中古世紀直奔城堡的巨龍急著要去搶奪剛睡醒的公主呼嘯而過,在她還來不及發出驚呼或是抬起皮包遮掩時濺起的水花便如簾幕將她身上的一切都清洗乾淨。
清晨的軟弱以及假日後的憂鬱在嘩啦啦的滂沱大雨裡無人關心,她一跤跌坐感覺汙水爭先恐後搶進她溫暖的褲腰裡潤澤了本該純潔的內褲,於是忍不住哭了出來。行人們撐著各色巨大花傘穿過狼狽的她與她掉落一旁的傘,雨水如箭穿射著她的臉頰脖子手腕手指以及濕濡了透明的襯衫胸口。
她扯著領子輕輕哭了起來一邊試圖彎起有些僵硬的膝蓋,一隻野狗從屋廊下滿臉同情地望著她卻也聰明地不向她奔來,牠心裡想難得有一個兩隻腳的動物會比我更像無家可歸的浪人而偷偷感覺有些高興,但牠身為狗的驕傲不允許牠將這股幸災樂禍表現得太過明顯,卻已足夠讓她明瞭。
他忽然伸出手拉起她冰冷的身軀,於是她抬頭看見在傘下原本應該很乾淨的一個人現在卻有半邊肩膀因為拉她而濕透,純潔的眼睫毛上沾了幾滴透明的雨水像清晨荷葉上的露珠有一種香甜的氣味,她看見他略薄卻也帶著肉的雙唇是櫻花般淡的粉紅色卻沒有半條唇紋。
兩人手掌交握的部分因她對唇片的慾望而熊熊燃燒,就像握住一把宿世的焰火卻也捨不得放手,她以為自己回到前生奉獻的舞台上被丟進河神的懷抱而無法喘息,只呼進幾口熱辣的江水帶著細菌微生物苔蘚與青蛙的大便。
「還好嗎?」他說。
就像站在山頂聽著雷聲砰地打進五臟六腑或其他更深入的器官,然後感覺所有血液因此凝固如路邊攤賣的豬血一樣濃稠再也無力負荷攜帶氧氣之責,用全世界最嚴謹的邏輯也不能解釋夏季清晨的午後雷陣雨般靦腆的軟弱,她一反常態說不出話只能輕輕點頭認由他將自己拉起,接過他不知道何時撿起的自己的傘。
「賭一把吧。」一個奇怪的聲音在她腦海中不停播放不停播放不停播放,她緊緊握著他細緻的手掌不放不顧他帶著疑惑與有趣的微笑,她寧可相信自己的狼狽有一種可愛的味道讓他也想讓這一秒鐘多停留直到有人先開口問對方的電話,於是車子行人雨水野狗都再也不那麼重要,因為錯過了這一次也許要再等上好幾輩子才能再與這個她捨不得放手的人相遇。
於是她決定拿一生全部愛人的能力去賭上一把一次全下毫無技巧的賭局,哪怕將心裡所有的愛情都掏空卻一無所獲或是因此與全世界對抗或是從此一個人過著孤單的日子也沒關係,因為這種衝動就像長滿尖刺的薔薇藤蔓一樣繞著又緊緊勾住她的心直到所有一切血肉都被包圍再也看不出原本的痕跡。
他們說,這就是一見鍾情。
- Jun 16 Mon 2008 21:59
[創] 短篇|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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