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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七年三月之後周肇錦比往常更忙,時常出差臺北,一去就是數月。蘇韻只聽說大陸那邊又派了軍隊過來,還以為他在忙著新部隊的事情,看報紙才知道二月二十八日那天臺北因為查緝私菸誤斃兩人而發生大型暴亂,幾乎所有能調動的軍隊全開拔到台北支援了。當時適逢玥盈最需要媽的時候,蘇韻照顧孩子忙翻了天,一轉頭就把這件事情忘了,再想起時也沒了興致多問,反正周肇錦不在家她樂得輕鬆。

周肇錦一直忙到年底,孩子這時已離襁褓,白天周肇錦又僱了個東北婆子照顧,蘇韻覺得日子無聊,向周肇錦提起想找個兼職工作。周肇錦沒反對,只回了一句:「讓我想想。」隔幾日蘇韻舊事重提,周肇錦卻說:「臺北的小學校缺女老師,我已經幫妳遞了一個缺,過兩天我們就帶著孩子搬到臺北,也省得我南北跑。」

搬家十分突然且匆忙,蘇韻連與鄰居們道別的時間也沒有。玥盈當時剛滿一歲,讓褓姆寵壞了,一放下便哭,走到哪裡都得手抱,蘇韻實在無暇打包裝箱,周肇錦只好向隊上請了一天假。搬家那日早上蘇韻如往常起床,慣例先到院裡澆花蒔草,雖說這屋待他們走後便得易主,但能澆得一次水便是一次吧。一會兒傳來敲門聲,她疑惑地開了門,只見兩輛軍用小貨車端端正正停在門口,四個著軍服的年輕小夥子踢著正步向她行軍禮:「夫人早!」聲音清亮,屋外整排行道樹上的鳥都給驚飛了,她也嚇得心臟差點從嘴裡跳出來,傻傻點頭權充招呼,轉念想起自己儀容未整,趕忙又退進屋裡。

到臺北後的落腳處是鄰近瑞芳的老硐村,孤伶伶的小山城,離臺北不遠,只是進村得走山路,東繞西繞要花上兩個多小時。蘇韻何曾這麼繞山,抱著玥盈倚在車座裡只覺得頭暈反胃,日後回想搬進老硐村那日,腦海中只有一片連綿不絕的樹林和插滿綠色花椰菜的山峰,這印象便如一把綠色的印章蓋在蘇韻腦子裡,回憶裡除了深淺不一的綠就甚麼也沒有了。

老硐村人口不多,統共五六十戶人家,姓蔡的佔了十之八九,都是同宗分出來的旁支,戶戶都有或遠或近的親戚關係。小城鎮裡有個日本人留下來的小學,整排木造小屋傍著山蓋,一個年級一個班,是附近四五個村裡唯一的小學,周肇錦幫她佔了一個國語老師的缺,還是因為她會說英文才搶到的。蘇韻其實不解,她在學校裡根本沒有教授英文,講英文卻成為她求職的利器了。

班上學生人人姓蔡可苦了蘇韻,剛開學時她記不清,點名時總鬧笑話。孩子們在學校裡原本學的是日文,國語都得從頭教起,小學校裡只有蘇韻一個國語老師,累得她每天回家倒頭就睡,周肇錦又忙,兩人十天半個月見不上面是常有的事情。幸好小學裡有個附設幼稚園,因著蘇韻老師的身份,加上玥盈乖巧懂事,學校便破例讓年齡不足的玥盈跟著蘇韻就近在學校裡托育,蘇韻也省了一件掛心的事情。

周肇錦在老硐村派出所和小學中間找了一間屋,磚造兩層樓,傳統內縮的屋簷,樸樸素素的外表,半新不舊,窗戶的方向開得好,沒有西曬,夏天時對著一排兩人高的相思樹,風吹進屋裡透心涼。進屋是空敞敞的客廳,左邊有個上二樓的樓梯搭著簡單的木製欄杆,欄杆上了亮光漆,螺旋狀的木紋特別顯色,陽光一射發著油亮。周肇錦怕玥盈摔下來,特別又加了一排黑色的手扶欄杆,矮矮地藏在木欄杆裡,要仔細才看得出來。

客廳左右共三個房間,左邊大的是蘇韻母女倆的房間,小的是客房,右邊帶著一套衛浴的主臥是周肇錦的房間。客廳再過去是廚房,對著後院。上樓之後靠陽臺有個大廳,周肇錦擺了祖宗牌位,蘇韻每天總會供上幾盤自己種的鮮花。樓上另外還有兩個小房間,蘇韻和周肇錦各取一個做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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