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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道別時徐菱看來有些不對勁,臉色發白呼吸急促,張寶生想送她回家卻被拒絕了,她說孩子們在家,她不想令他們擔心。張寶生情急之下只能到附近的汽車旅館開了個房間。原本想付過錢就離開,但徐菱卻流著眼淚拉住他的手,她說:「別丟下我一個,我怕。」張寶生生平第一次被如此信賴,胸膛裡像住了幾百隻狂奔的野獸。他留下了,也不知怎麼,他和徐菱有了第一次的關係。

那時候他有些後悔,對方畢竟是有丈夫有孩子的人。徐菱卻比他先哭了,說自己又老又有家累,肯定受張寶生嫌棄。說她平常不是這樣的,那日也不知怎的就被張寶生迷住了。說從此以後就別再見了吧,保費她會按時匯過去的。徐菱這樣一說張寶生反而不願意了,心裡那股男人的尊嚴被激發,想要保護女人了。他摟著徐菱說我會等妳,又吻了吻她的臉頰,說我會等妳。於是兩人又有了第二次的關係。

徐菱的肉體比她的面孔更年輕,是雪白的、彈性的,脫光了之後足以令全世界的男人瘋狂。張寶生有時候想不出來自己為何如此迷戀徐菱,後來他想,多半還是從肉體出發的吧。兩人有了親密關係之後,生命也就結合了,徐菱對他坦白目前手上現金不足,恐怕前幾期的保費都繳不出來。張寶生想起自己手頭還有一點積蓄,扣除生活費,大概還夠幫徐菱繳半年的保費,便拍著胸膛將這半年擔下來了。

愛情會迷濛一個人的眼睛,短則三月長則一年,張寶生的眼睛不多不少恰好就迷濛了六個月。這六個月他縱情徐菱的肉體,聽信她前言不對後語的各式謊言,直到徐菱第七個月的保費遲遲沒有入帳,張寶生的眼睛便忽然雪亮了。他知道這六個月來徐菱都沒有積極和丈夫辦理離婚,也沒有努力找工作,張寶生不知道她籌錢的管道是甚麼,只是很多時候徐菱會失聯一陣子,再出現時身上便多了一筆錢,但這錢她也從不拿來繳保費。

「你答應幫我繳半年的嘛。」她說。
除了時間,另一個讓張寶生感到害怕的是銀行的存款數字越來越少,而父親卻絲毫沒有軟化的意思。他偷偷打電話給母親,母親壓低嗓門說:「你爸說,要讓你吃點苦,所以連我的印章都拿走啦。」

第八個月的月底,張寶生忍不住找徐菱攤牌。徐菱開始先是撒嬌,後來見撒嬌無效,便翻臉了。她說總而言之我沒錢,但是這保單也不能退。張寶生近乎哀求,徐姊妳別這樣,你買東西本來就要付錢啊。徐菱聽了嫣然一笑,像個天真的小女孩,水汪汪的眼睛又笑成兩條彎彎的線,她說:「寶生,我沒有不付錢,我只是要你幫我付。」

張寶生悲憤交加,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己從一開始就被盯上了,徐菱是怎麼找上自己的呢?也許只是看到他在路上茫然地閒晃而突發奇想吧。這個傢伙看起來真好騙,不如引他上鉤買幾張保單吧,反正又不必自己付錢。是這樣嗎徐姊?張寶生哭著問,是這樣嗎?

徐菱帶著憐憫的眼神看他,但那憐憫中又有一絲好玩的成份,她說:「寶生,你真是我見過最單純的人了,像你這麼單純的人怎麼會想要做業務呢?」說完她又笑了:「想開點吧寶生,就算今天你沒有被我騙,也會被其他人騙,如果註定被騙,被我騙不是比被別人騙好多了嗎?至少我可以讓你『吃甜頭』啊。」

那時候他們正在汽車旅館的房間裡,雖然是攤牌的一天,但張寶生還是和徐菱上床了,兩個人都光溜溜的,在過軟的大床上對峙著。張寶生大概是目露兇光了吧,徐菱便伸出線條優美的手比著他:「你別做傻事,我呢,已經把我們『愛的紀錄片』交給我丈夫了,你要是對我怎麼樣,他就會把那東西交給警察。你要是不繼續幫我繳保費,他就會把那東西寄給你老闆和電視台,還會告你妨礙家庭。」徐菱說完又吃吃地笑:「怎麼辦呢寶生,你好像沒有其他選擇了,可憐的小寶生,沒退路了。」

那天離開的時候張寶生沒有說話,兩個人雖然從同一個房間出來,卻像兩個陌生人。走到大路上張寶生故意往與徐菱不同方向,徐菱卻從後面追了上來:「寶生,別氣了,大不了以後我繼續讓你『吃甜頭』就是了。」

張寶生看著徐菱一臉燦笑,忍不住哭了,他如此珍惜眼前的女人,可惜她並不珍惜她自己。

後來張寶生沒再與徐菱聯絡,每個月的保費他都用命去拼出來,就這一點來說他應該感謝徐菱,至少他比以前努力工作。可惜努力再多都比不上天份,他的日子還是捉襟見肘,業績還是低得可憐。終於他感覺自己已油盡燈枯,再也撐不住了。他花了些時間上網查資料,總算痛定思痛,就算徐菱將她稱為『愛的紀錄片』的東西交給公司,大不了他張寶生就找別份工作吧,就算她丈夫告自己妨礙家庭,父親對這種事情總不會袖手旁觀,怎麼樣都比每個月繼續為徐菱繳巨額保費來得划算。反正他張寶生又不是甚麼名人,也不怕丟臉了。

下了決定後,張寶生便傳簡訊給徐菱,約她出面辦理保留保單,徐菱卻沒有回覆。他想起徐菱曾打過一把鑰匙給他,決定碰碰運氣,竟然真的上到了熟悉的四樓,只是每次去總無人應門,他又沒有勇氣擅自入屋,就這麼拖拖拉拉的又拖了幾個月。

這次去找徐菱,他是抱定「去最後一次」的決心,不管徐菱如何躲藏,他都要把話說清楚。反正她已多月沒有繳交保費,按照合約本來就可以終止保單,如果她願意辦理保留當然最好,若不願意,他就當之前繳的錢是遭小偷算了,現在他只希望和徐菱斷絕所有關係。

雖然心裡還是有一點點痛。他想壞女人果然還是有一種異於好女人的魅力。

張寶生在座位上伸了一個懶腰,細細回想一天的行程。心情是喜樂參半的,雖然徐菱還是避不見面,但她顯然已經聽見自己的決心。雖然處長下了最後通牒,但聽來還有轉圜的餘地(只要自己的業績拉上來就行了吧?)。好事和壞事都在一念之間,也許這一天就是他張寶生人生的轉捩點也不一定。

又處理了一些資料,打了幾通電話,一轉眼已經晚上九點多了,張寶生覺得肚子有些餓,因此雖然還剩一些事情沒做完,他還是決定先回家。收拾東西時手機忽然響了,是家裡打來的電話。張寶生覺得奇怪,卻還是迅速接起來了。母親的聲音有些急躁,用詞也很客氣,大概是旁邊有人吧。

「寶生,你馬上回家一趟。」母親說。

「怎麼回事?」

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張先生,你好,我是刑事局邱警官,有些事情想請問你,可以麻煩你盡速回你父母的家嗎?」

「是。」張寶生有些害怕,聲音都發顫了,該不會是徐菱真的把『愛的紀錄片』寄給警察了吧?張寶生忽然覺得有些後悔,自己怎麼那麼衝動呢,也不過是每個月繳錢罷了,現在卻可能要打官司、要被解雇、還要面對旁人異樣的眼光。唉,怎麼會以為自己能忍受這些呢?

「是徐菱先勾引我的。」張寶生忍不住脫口而出。

「張先生果然和徐小姐很熟?」

「我不……唉,算是吧。」

邱警官停頓了幾秒鐘後才說:「那你聽到這個消息恐怕不會太高興。徐小姐死了。麻煩你盡快回來,我們有些問題想請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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