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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方章,前幾日整理抽屜,才又取出。它多年來靜靜窩抽屜底層,不言不語,少見天日,卻一直掛在我心頭。這方章,年代久遠,雖不若化石遺跡值得驚嘆,對年近三十的我來說卻也彌足珍貴。

磚紅、咖啡與白色相間的花樣,有些像花崗石,但我論不是。花崗石的硬度多高,怎能任由十六歲的女孩拿不專業的雕刻刀一筆筆劃下痕跡。

是的,這是我高一時,美術課的作品。不過,卻非我的作品。

我還記得那位名字裡有疊字的美術老師,將我們帶到美術教室,寬敞的長桌上置有一塊塊石頭,都磨成印章的模樣,老師要我們自己挑選喜愛的顏色款式,在描圖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轉印到印章章面,再拿雕刻刀一刀刀挖空背景,製作專屬自己的印章。

我挑了這稱不上紅、卻也不算褐的章,扁扁的、帶點圓,握在手中的部分打磨得十分滑嫩,不是甚麼高級的石頭,握久了不若玉石那般「溫而潤」,但那專屬自己的虛榮,讓身為高中小女生的我有些得意。

章很小,而我自知技巧不好,不奢望將名字三個字都塞進章裡,想了想,就挑字尾最後一字吧。在描圖紙上隨意亂撇,勉強能辨認字型後就急吼吼轉上印章。

我手拙,天馬行空的畫圖寫作堪稱及格,但做這種仔仔細細的水磨工夫,簡直要了半條小命,幾次刀鋒都從粗短的手指邊滑過,嚇得我呱呱亂叫,坐在一旁的同學們跟著心驚膽跳,靜不下心。

一個字刻到一半,已有幾個筆畫過細,怕是印不出來了,我懊惱地發著呆,氣自己沒耐性,一堂課還剩大半呢,我急甚麼?一方好好的章被我刻得亂七八糟,分數肯定低到見不得人。

一隻手從旁而來,接過我手裡慘不忍睹的印章。

手的主人嘟嘟囊囊地嫌棄著我的手工,而後卻開始為我修改,這裡一刀,那裡一刀,框邊得圓些,字體要挺些,被我一刀削去的尾巴是救不回來了,但頭頂上那一點好歹還在。

我愣在一旁,手足無措。後來,靈光一閃,拿起她的印章,有模有樣地也刻了起來。說也奇怪,總覺得別人的名字好刻多了。

最後,我們當然還是拿著刻有自己名字的印章讓老師打分數,但分數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我心裡暖暖的,一方簡單的章,兩個少女不成熟的作品,因為合作而連結,因為連結而在回憶之上又疊上回憶。

朋友是甚麼呢?朋友就是這樣的,我永遠記得她專心一志的側臉,和手裡持刀的模樣(這句話有點恐怖)。

近十五年,我一直好好收藏著這方印章,雖然不管用了多大力氣,它總是缺了幾個筆畫(顯然是我自己的傑作),但那歪歪扭扭的字跡,卻比任何完美的印章更能代表我的心情。

我很確定這位朋友肯定早忘了這件事情,而那個我親手「毀容」而後由她收去的印章,也肯定早就遺失。但,我還妥妥善善收藏著我自己的這一份,包含感動、感激、感性,包含青春、熱血、回憶,的諸多諸多難以形容的過去與心情。

在那個時候,又怎會想到十五年眨眼即過,而在那時候,又怎會想到,最討厭最嫌麻煩的美術課,卻為晚年(?)的我保留住一個永恆的紀念。

很想對年輕的自己說,珍惜當下吧。但這不僅只是來不及的問題,如果懂得珍惜當下,恐怕年輕就不再有年輕的魅力了吧?

我將章放回抽屜,微微一笑。

本篇文章太溫馨,有做作的嫌疑,所以補個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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