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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玉被大雨逼進陌生巷弄,被野地裡突然竄出的鹿子們亂蹄踹倒,不及細讀牠們眼裡的驚慌失措就落得一身狼狽。這是她習以為常的迷失。

 

迷失的道理,其實就是從一條路的盡頭找到另一條路的開始,如同,撕裂蒙住眼睛黑暗的方法,就是坦然地走進黑暗裡。沒有迷失過的人以為迷失本身就是一種恐懼,但對綠玉來說,所有的迷失都是為了遇見總有一天該遇見的某個人、某件事、某個風景,迷失,是所有探險的起點。

 

溝水混雜沙塵、溶解的柏油、落葉以及人群釋放出來的各種情緒,如蛇般溜進她不防水的布鞋,那冰冷、狡猾、柔若無骨的觸感無法形容,像吞進喉嚨裡一口難以反芻的痰。

 

這北城南方角落下,整片天空滿布濃縮的哀愁,嘩啦啦飄著、轉著、旋著落葉與冷咧,打濕所有閃避不及。

 

巷子兩面是空心磚舖疊的矮牆,爬滿叫不出名字的藤蔓植物、開滿俗艷的碩大花朵,酒紅、磚紅、棗紅、橘紅、桃紅、螢光紅,一片赤紅與古樸的空心磚相映成趣,讓綠玉想起那年穿花帶綠的曲先生。

 

小學二年級春天,空氣裡剛泛起帶著一點點腥臊的潮濕,花朵兒開了滿地,故作清純地招蜂引蝶。那天是個平凡的日子,母親命她將一大瓶剛收的百花蜜送去曲先生家,叮嚀她得禮貌周到,最好能博得曲先生兩句稱讚再回。

 

曲先生是綠玉那年的班導師,又老又醜,個性古怪。綠玉討厭他,卻說不出具體的理由,大概,是因為全班都討厭他吧。

 

曲先生的確不討喜,他總是當眾奚落學生,老穿一件袖口起毛邊的髒外套,還有嚴重的口臭,事實上,學校裡新進的女老師也討厭他,在年輕女孩之間流傳一個謠言,說曲先生曾偷看女老師們如廁被抓,卻因為後台夠硬而將事情硬壓了下來,雖然沒人知道曲先生的後台到底是誰,而抓到他的人又是誰,甚至也沒人可以證實這件事情的真實性,但因為這個漏洞百出的謠言,曲先生連臉上那些淺咖啡色的老人斑都顯得十分罪惡。

 

綠玉拿著百花蜜躊躇不去,她不願在學校外和曲先生沾上任何關係,母親蓄意討好曲先生的行為將使她成為全班公敵,雖然母親並不在乎,但她在乎。母親見她不聽話,便操起門邊的掃帚打了她幾下。「不要?甚麼叫不要?叫妳去就去,甚麼時候輪到妳做主了?」

 

村子裡戶戶都在門邊放著掃把,綠玉一直深信那是母親們揍孩子方便的小伎倆,差可比擬律師西裝口袋裡的筆,水電工褲子後頭的虎頭鉗,她,綠玉背包裡不離身的塔羅牌。

 

無力抵抗母親紮實的掃帚,綠玉只好遮著臉,一路奔到曲先生家門口,她將百花蜜往地上放,猛按了鈴幾聲鈴就轉進屋角藏起身子。

 

門開了,曲先生走出屋外,見地上一大罐蜜,便左右張望地叫喊起來:「張碧瑤!張碧瑤?」

 

綠玉在屋角偷偷覷著曲先生,一言不發。

 

曲先生看來有些驚慌,跟平時道貌岸然的模樣不大一樣。白花花的腦門上,頂著女人用、螢光粉紅的塑膠浴帽;有腰身的花襯衫,緊緊勒著垂軟的腰;褲子是挺平凡的短褲,但那不常日曬的O型腿上,卻套著黑色網狀絲襪。

(待續)

備註:圖片為【謝詩平pia pia】精彩原創作品,點選圖片可至來源網站參觀瀏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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