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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在你門前栽下一顆樹籽...當樹籽發芽就是我回來的時候。」
她記的他深情款款的聲音,還有聲音裡不可動搖的堅定。
那一年她23,他才18。保守的小鎮沸沸揚揚的討論著女大男小的怪異,既偷偷摸摸卻又不怕讓他們聽到。不論他們走到哪裡,總有稀稀嗦嗦的聲音出現在背後,他們像活在一個巨大的馬戲團帳篷中,香甜嬌嫩的愛情不是含苞的花朵,而是戲團的主秀。
「我再也無法忍受了,我要出去!等我成功了,我就回來帶你走,走到一個誰也不敢再說什麼的地方。」
他年輕氣盛,積極向父母遊說著。
他的父母歡天喜地答應了,男兒理應志在四方,如此一來,也可以讓這個糊塗兒子看看外面有多少美麗天真的姑娘,忘記村裡這隻老鴉。
她的父母卻愁眉不展,本來想,這個一直不願嫁的么女終於肯嫁了,誰知道轉眼又成空一場。
「要不……我和他一起去吧?」她試探性地問著。
當然不可能了,女人,傳統可悲的女人,就應該死守在小鎮裡,即使漸漸老去,也只能像市場裡任人挑選的豬肉一樣,由一個家庭轉入另一個家庭。
她沒有向他多說什麼,即使在他出發的前一晚。
她看著他的側臉,努力將那張難忘的臉深刻在腦海裡。
他說話的表情還是那麼專注激昂,眼裡的神采還是那麼耀眼奪目,她但願也能憧憬他所描述的那個未來,就好像他們真的會有一個那樣的未來。
他沒有看見她眼神中淡淡的不安,他以為他們今時今日付出短暫離別的代價,終會得到未來一生相守的幸福,他自信他們都願意堅定的作戰,而忽略她整晚低著頭的沉默。他在心裡描繪一個前景,眼前的她還是那麼美麗睿智,那麼溫柔體貼,他感激能擁有這樣的女孩,和即將有這個女孩陪伴的未來。
她強忍眼中滾動的眼淚,對圓圓的月亮發呆,偶一回頭,還是用一貫甜美的微笑回應他夢囈般的快樂,就好像她真的相信他們有那樣的未來。
他走了,她靜靜地,每天為樹籽澆水,期待樹籽發芽,期待他依約回來。
樹籽發芽了,他沒有回來。
她依然靜靜等待,因為除了等待,她也不能做什麼。
樹椏抽長了,在風裡俏皮舞動。數數已超過千日,她的父母皆已過世,兄姊體諒她未嫁之身,把父母遺留的小房給她安住,她就這麼靜靜守著自己。
她知道,他是不會回來了。
他說的那個未來,也許已經實現,卻是跟別的女孩。
他的父母在某一天離開了小鎮,鎮民們艷羨地說著他的孝順,忽略了她的哀傷。
他和她的那一段,早已被所有人遺忘。
樹枝漸長,慢慢有大樹傲挺的形貌,只是規模較小。她還是日日澆水,風大時捆枝撐幹,久晴時俢葉剪枝,葉黃憔悴時除蟲拔草,定期換土添肥。
她不是在等誰,也並不是遵守什麼約定,只是覺得不這麼做,對不起努力長大,從樹籽變成小樹的它。
她並不是不難過,也不是不想爭取,只是她不喜歡為難別人,他不回來一定有他的理由,不管那個理由是什麼。
其實生活這樣過也不錯。
以前的老鎮民一一過世,年輕人對她都很敬重,偶爾到兄姐家走走,平日看書旅行,誰也不知道她有什麼心事。她早就存了一筆錢,加上花費少,自給自足綽綽有餘。
父母親都不在了,沒有人阻止她離開小鎮,她卻依然靜靜守著她的樹。
她還是嫻靜美麗地驚人,邁入40仍如未滿30的嬌嫩,雖然有一雙飽經滄桑的眼神,卻更有一種混合天真與世故的誘惑。示好的男人多如牛毛,她總是溫柔微笑拉開距離。
她不是在為誰守著什麼,只是她已經不再相信愛情。
她並不是沒有對失約的他感到憤怒,只是相比之下,她還是寧可感謝他曾給過她一段。
她有過的故事如此平凡,卻深刻到難以忘記。
如果要享受愛情的甜美幸福,就要負擔可能會失去的痛苦,那她也許不適合愛情,因為她一向害怕風險太大的遊戲。
因為她的心裡有一座廢墟,那原本是在夢中發亮的甜蜜小屋,現在只剩一座廢墟,再再提醒著她,莫再輕易讓自己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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