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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上大四那年我搬了家,從離學校只有一箭之遙的恐怖地下室搬到一個從家門口走到教室要花上四五十分鐘的平房,卻減少一半的房租。房東是一對中年在地夫妻,將一排四間平房租給四個大學女生,平房前的空地還一點都不浪費地種了幾窪菜,因此說我們租了房子,但卻經常見到他們夫妻倆在小空地上忙碌。

一直到隔壁的台中辣妹某個假日單獨留在山上時洗澡被偷窺以前,我們都還挺喜歡房東夫妻。當時我們幾個小女生窮得連投幣洗衣都盡可能合資,所以當房東太太告訴我們如果想吃青菜可以自己拔的時候,我們便卯起來猛喀,經常去頂好買一大包十塊錢的豆芽菜跟一塊老豆腐,加點鹽巴拔一排青菜後幾個人就拿著小碗撐過一頓,最豪華的時候也不過是加幾塊蒟蒻或兩團粉絲。

在這麼拮据的狀況下,隔壁室友台中辣妹還養了兩隻倉鼠,我幾次到她房裡見到覺得還算小巧可愛,問她是甚麼品種的,她說:「銀狐」,我嘎嘎大笑起來,這麼小不隆咚的玩意兒倒取了挺氣派的名字嘛,沒想到在一陣狂笑中差點被小傢伙們啃爛手指,幸好我縮得快。台中辣妹面色凝重地告訴我:「我們家小花跟小白可不是好惹的。」

獨居的大學生是寂寞的,尤其我又不願意只為了有人接送或排遣寂寞去開發桃林(好吧,我承認是我重修科目太多,也沒甚麼時間去桃林溜搭),台中辣妹見我跟小花小白玩得熱絡,便一再鼓吹我也養一隻,我這麼經不起鼓吹的人,隨便煽動兩下便心動了。

我還記得那時候大約三月底四月初,台中辣妹騎摩托車帶我到山腳寵物店挑籠子買飼料木屑磨牙棒鼠砂,最後在寵物店找到一水族箱密密麻麻的小倉鼠們。我當時有點傻眼,這些傢伙比我的鼻屎大不了多少(好吧,我承認我有點誇張,其實他們比我的鼻屎大很多),大夥兒蜷縮成直徑約一公分半的小肉球後劈哩啪啦地疊在一起,最下面那排老兄們足足被九層兄弟姐妹壓住,卻依舊一臉睡得香甜,偉哉。

我向寵物店老闆說明來意(我說:「老闆,我要買一隻倉鼠。」),老闆很權威地問我要公的還是母的,台中辣妹在旁邊咬我的耳朵:「母的啦,母的比較乖!」,我冷冷的看著她:「看妳被妳家那兩個恰查某咬得那麼慘,我哪還敢養母的?」

老闆聽完微微一笑,從水族缸裡隨便掏了一把小倉鼠出來放在桌上,小倉鼠們夢中被吵醒,開始不顧三七二十一地在桌上暴衝,老闆將他們一隻一隻抓起來看屁股:「母的,母的,公的,母的,公的......。」他一邊碎念一邊將小女生們都放回水族箱,最後桌上只剩下幾隻驗明正身後還搞不太清楚狀況的小男孩們。

因為不知道怎麼挑,我只好用挑狗的方法,將右手食指放到桌上,一隻小蒼鼠馬上怯怯地靠攏,暖呼呼的毛毛肉體靠著我的手指頭,我馬上一把抓起跟老闆說「就是他。」,老闆點點頭拿出一個路邊賣柳橙汁專用的塑膠杯,將小倉鼠丟進去,點收了我的五十塊錢,附贈背蓋一枚,銀貨兩訖。

走出店門口時台中辣妹問我要幫小傢伙取甚麼名字,我抬頭一看寵物店對面就是一家nike專賣店,隨口就幫他取名陳耐吉。台中辣妹很生氣:「妳一天到晚嫌我們家小花小白的名字很隨便,結果妳們家陳耐吉的名字還不是很隨便?」我後來想想也對,幸好寵物店對面是運動用品專賣店,如果是棺材店或包子店,那陳耐吉的名字恐怕......。

回到宿舍時陳耐吉已經拉了一杯子芝麻般的黑色大便,顯然被一路上摩托車的顛簸嚇壞了,我趕緊將新龍子拆封鋪上木屑,裝水裝砂放飼料,接著才將耐吉哥請進大屋。原本我打算買一棟雙層樓中樓的籠子(坦白說我現在回想起來也覺得自己真的有點病,窮到冬天連牛仔褲都要自己用手洗又一天到晚啃豆芽菜,省下來的錢卻差點毫不手軟地都灑在籠子上)。

台中辣妹勸阻不了我,差點在店裡呼我巴掌。我見她面目猙獰變身在即,雖然害怕卻還是吵鬧不休地說:「可是這籠子好漂亮欸,我要讓陳耐吉住大城堡!妳們家小花小白都住樓中樓了,為什麼不讓我們家陳耐吉住樓中樓,妳說啊妳說啊,妳有甚麼不滿妳衝著我來,不要遷怒我們家陳耐吉!」

台中辣妹強忍著在外人面前綑住我抽打的衝動(感謝處女座這種出門在外硬要保持優雅的特質),好聲好氣地說:「這個籠子雖然漂亮,但是很難洗啊,妳沒看到我每次洗籠子的時候都在罵小花跟小白?而且妳家陳耐吉一個人住那麼大的房子幹嘛?妳房間也沒有地方放吧?」

後來我終於被她說服,改買另外一個便宜了五百多塊沒有樓中樓好拆好洗可是事後發現其實也很大的籠子。每個星期洗籠子的時候我都會由衷感謝台中辣妹,並深深同情小花小白。

很難形容陳耐吉剛住進大城堡時的表情,我想,那應該就是鼠界的目瞪口呆吧。我買的籠子光地皮就比他原本居住的水族缸大了三四倍,還鋪滿香噴噴的木屑,砂盆至少可以容納他八個屁股(可惜的是這傢伙長大變胖之後,砂盆就只能容納他三個屁股了),睡覺小屋是觸感高級的日本陶瓷燒製(顏色是飼主私人喜好),飼料盆裡多到快要滿出來的各色堅果瓜子水果乾蔬菜乾,連水壺都是巨無霸體型,滾輪還大到他滾不動,最驚人的是,這些都是他一個人的,不必跟其他六七十個兄弟姊妹分享。

第一個晚上陳耐吉一直龜縮在睡覺小屋裡,除了喝幾口水,不吃不尿也不玩,我想他心中大概害怕睡一覺醒來發現一切都是夢一場,所以決定不去期待不去享受才不會失望太大吧。我想盡辦法戳他弄他也無法將他從睡覺小屋裡挖出來,只好拿葵瓜子丟他洩憤(這人到底在幼稚甚麼),後來累了也就睡了。

隔天下午我下課回宿舍,發現陳耐吉正雙手捧著啃到一半的水果乾,有點傻眼地站在砂盆上看著我(傳說中的捉姦在床人贓俱獲),我自顧自地上網沒去理他,這傢伙就在籠子裡東摸摸西逛逛(推測內心OS應該是:「好傢伙,這砂還真細!」之類的。),沒一會兒就睡了。

幾天之後,我發現陳耐吉是個嚴重偏食的傢伙,他熱愛水果乾與葵瓜子,痛恨蔬菜乾與其他我不知道是甚麼東西的乾,我決心糾正他這個壞習慣(台中辣妹:「妳自己明明也偏食超嚴重......。」便決定餓他幾天,將飼料盆整個端走。

沒想到陳耐吉卻毫不在意,原來這個卑鄙的傢伙搬了一大堆木屑鋪在睡覺小屋裡,木屑底下至少藏了一星期的口糧!我耐心等待他彈盡糧罄,在飼料盆裡只放一些他最討厭的蔬菜乾。

看陳耐吉在飼料盆裡絕望地翻找揆瓜子是一件非常爽快的事情,尤其看他很擬人化地站在飼料盆旁邊,失淪落魄垂頭喪氣的樣子,實在太有成就感了。陳耐吉為飢餓所逼,無奈之下只好猛啃蔬菜乾配開水,身為飼主我也感到十分不忍心,但是那包飼料都買了也一定要吃完才行啊,總不能每次都把葵瓜子挑光然後蔬菜乾放到潮掉吧?(台中辣妹:「那妳還說甚麼要幫耐吉糾正偏食習慣?根本是小氣鬼毛病發作!」)

不過我也不是這麼沒良心的飼主,每天傍晚我都會帶陳耐吉到門廊下曬夕陽,一邊餵他吃一些葵瓜子跟水果乾,幾天之後,陳耐吉知道每天都有「葵瓜子與水果乾特餐時間之~與主人有約」,時間長短與蔬菜乾吃掉數量有微妙正比,因此喀蔬菜乾喀得越來越有勁。

為了獎賞他,我還特地去買巨無霸型尺寸揆瓜子,結果這傢伙雖然人小力弱完全啃不動,竟然還是硬夾在腋下想帶回籠子裡收藏,後來我只好把葵瓜子啃過再交給他,他再傾全身之力剝掉咬開的殼,將肥後的瓜子肉嚼成好幾片藏在腮幫子裡。

幾天之後台中辣妹忍不住跑出來問我:「妳每天傍晚坐在門廊外是在餵蚊子嗎?」

我說不是,我帶陳耐吉出來曬太陽。台中辣妹一聽花容失色,尖叫著說:「妳有沒有常識啊,難道不知道老鼠是夜行性動物嗎?妳這樣是想把陳耐吉活活嚇死嗎?妳好殘忍!妳這樣陳耐吉睡覺會做惡夢,夢到自己被太陽追著跑妳知道嗎?!」

我無辜地攤開右手:「可是我覺得他很開心欸。」

陳耐吉剛吃完葵瓜子大餐,兩個腮幫子塞得飽飽,正微瞇著雙眼以大老爺姿態躺在我手上打盹。

「不是我在說,我這雙奶油桂花手啊,不管甚麼動物躺上去都會很好睡。」我得意洋洋地說。

台中辣妹戳戳陳耐吉的肥肚,陳耐吉拿小手掌推了台中辣妹一下,軟綿綿地扭了扭肥腰毫不抗拒,繼續睡他的大頭覺。台中辣妹驚喜交加:「他......他竟然沒有咬我!」

我跟陳耐吉都覺得很奇怪,台中辣妹竟然感動到眼泛淚花,難道倉鼠咬人也是常識?(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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