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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星期六去吃火焰壽司後,又跟蛤姐去了一趟雙連,回程時因雨路面難行,難得地走了地下街,而第一次逛起中山地下書街。

第一次到書街讓我有些吃驚,原本我以為書街中賣的都是舊書,舊到可以擺在祠堂裡拜的那種,沒想到書目還蠻完整的,我們在一家專賣城邦書籍的店裡找到一票日本小說,不同作者擺了幾大排,書況都非常好,小姐說ㄧ本八五折兩本七九折,三本以上好像另有折扣,但我忘了。

我很少看日文翻譯小說,國二時一度迷上,學校書展時花光零用錢買了好幾本日文小說,印象中有古都,舞姬,砂之器,冰點,以及一些忘記名字的。古都跟舞姬還在書架上,砂之器被蛤姐借走了,聽說還沒開始看(厚成那樣的書要開始翻的確需要勇氣跟時間),冰點跟其他散佚的則是徹底消失,這幾本好像都已經絕版,雖然市面上有新版本,不過看起來太新,沒有舊書那種泛黃的情意綿綿。

自那以後我便很少買日文翻譯小說,蓋當年我被這幾本小說整慘了矣。當時我正是青春小鳥一隻,一個屁日文都不懂(雖然說現在也只懂五十音),但當年的翻譯不知道是中文不好還是怎樣,文法用詞都很日文,讓我讀得涕淚齊流,一句話看好幾次還不太懂。有了這慘痛的教訓,從此我對日文翻譯小說敬而遠之,但又沒本事翻原文,於是便專心朝歐美發展,至少英文翻譯就算辭藻不夠華麗,也勉強可以一讀就通。

因此當蛤姐向我強力推薦這本東野圭吾先生的「殺人之門」時,我還蠻猶豫的。事實上她已經是第二次向我推薦這本書了,但之前我總是隨便聽聽,直到那天在地下街看到「殺人之門」本人,又經過蛤姐一番現場解說,再加上那本書打完七九折還不到三百塊,因此我便將皮包裡僅存的三張紅色小朋友給掏了出來。

回家後我並沒有馬上看,把書放了幾天,蓋書本厚厚,小妹怕怕。不過昨天夜裡十點多,電視無聊透頂,我便翻開了書,打算看到十二點再去睡。這個錯誤的決定讓我昨天晚上熬夜到三點,今天還睡過頭,打破早睡早起的新規定。

只能說經過這些年,現在日文翻譯的功力真的變好強,雖然沒有堆纍華麗的辭藻,但閱讀起來十分平順。看完之後深覺東野圭吾大哥哥的作品這幾年忽然流行了起來,也不是隨隨便便出現的現象。

殺人之門在本書中的意境,代表的,應該是主角由心中的善意跨進另ㄧ股自小便存在殺人意念的門。主角島田和幸原是牙醫之子,養尊處優,與父母及祖母一起居住。當島田有記憶開始,他的父親便是一個凡事精算,性於逃避的人,母親則是個性強勢,習於忽略兒子,至於祖母則長年臥病在床,被母親放逐至屋側的小房裡,所有日常生活都由看護小富負責。

和幸是一個不擅於融入團體的人,不特別好看,沒有特殊才能,成績ㄧ般,在我看來,他是有些遺傳了父親的懦弱與母親的貪心,卻沒得到父親的精細與母親的積極。這樣的他只有一個朋友,而這個朋友便是後來與他糾纏一生的蒼持修。

和幸在某日接到在小學生之間很流行的匿名詛咒信,卻忘了在規定時間內傳出去,後來更因此接到二十三封寫著血紅殺字的詛咒明信片。從此他的生活就與不幸緊緊相繫。不幸的開端始於祖母的過世,小小的鎮上流傳著他母親毒死祖母的謠言,間接造成他的雙親離異。和幸習於安逸的個性讓他毫不猶豫地選擇留在父親身邊,任由母親離去。但父親的診所卻不敵謠言與其他競爭同業,客人越來越少。

和幸小學畢業後,父親迷上酒店女子志摩子,並因此遭遇不幸殘廢,無法再繼續執業當牙醫,兩人只好賣掉祖屋,另購土地蓋公寓收租。和幸因為轉學到新的學校而被排擠,但父親只顧自暴自棄,疏於照顧兒子,還再度迷上志摩子。和幸無意間知道當初第一個寄詛咒信給他的人就是倉持。

一連串不幸遭遇扭曲了他的心態,讓他下定決心殺死所有害他不幸的人,第一個就是倉持。但倉持敏銳地查覺了和幸的意圖,用一串難辨真假的言語瓦解和幸的殺意,放棄了殺人的念頭。後來,和幸的父親再次被智摩子榨乾,賣掉公寓與土地,消失在和幸的人生裡。從此他只能被親戚們踢來踢去,像一隻沒人要的野狗一樣殘活到成年。

和幸的一生就一直在這樣的劇情裡打轉,從他被倉持盯上的那一天開始,人生就如同被灌入可怕的詛咒,每當一點點幸福或平穩的可能出現時,倉持就會如鬼魅般冒出,奪走他所嚮往的一切。倉持用高妙的話術與無害的外表,一次又一次將和幸帶進騙局中,讓他不得不捲入傷害別人的詭計裡,一邊愧疚一邊做著傷害別人的事情,卻無法像倉持一樣全身而退,甚至有所斬獲,於是和幸的心裡充滿憤怒,殺意更增,但在最後總差臨門一腳。

像一個無法掌握自己的魁儡,隨著幾條線繩照倉持的計畫行動,每一步。

當初蛤姐推薦我這本書時,據說是因為書裡對於非法傳直銷業(台灣俗稱老鼠會)的描述印象深刻,而認為以前曾捲入其中的我看了應該會有所感觸。我不得不說我看了真的很有感觸,雖然東野圭吾大哥哥書中某些劇情講得太輕鬆,不過那可能是因為他一開始寫這本作品時,所能考察到的資料都是老鼠會基層員工的說法,也或者是他自己當初入會所得的資訊本來就是比較基層的資料,因此對於高層的心態摩寫比較少,但也足夠讓人抖出一地雞皮疙瘩。

事實上,我非常討厭和幸這個角色,更甚於倉持。

在騙子的世界裡,只有兩種人,一個是騙子,一個是被騙。所有的騙局其實都只是人性的玩弄,透過一些技倆去誘發出人性最深處的貪嗔癡。前提是被騙的目標必須被孤立,因為所有的謊言都會有漏洞,而討論正是找出漏洞的方法。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騙子,就是舌粲蓮花,外表卻十分無辜的人,因為人性裡卑劣的以貌取人特質,也因此長得好的家夥便如同天生帶著催眠的才能,可以對大部分的人予取予求。

我討厭和幸,是因為他的不幸有一大部分必須由他自己負責。事實上,這個世界上所有被騙的人裡,有超過一半的人是自願走進圈套裡。

和幸有許多次機會可以選擇不與倉持繼續連絡,但他或被倉持開出的大筆金錢迷惑,或被倉持所奪走的女人念念不忘,他也許自認為光明磊落,從未另有所圖,但其實他並無實際勇氣與倉持斷絕關係,便是因為放不下的事情太多。放不下,卻又不願承認,當事情到了最糟的時候,就又認為一切都是別人的錯。多麼懦弱,卻又多麼寫實,這是可能真實存在的人物,不是福爾摩斯派的英雄主義。

結局有一點一廂情願。和幸認為他的一生被倉持操弄,認為倉持固守著自己蓄意搗蛋,因此失去理智。但在我看來,倉持是操弄著身邊每一個人,只不過有人弄之不動,有人弄過一兩次便逃走,只有和幸一直克服不了自己的眷戀,留在倉持的身邊,理由有些牽強,但或許這個世界上,的確有許多人對別人是抱持著這種愛恨交加。是倉持逼著和幸過不幸的人生,卻也是和幸逼著倉持如此對他。

是一本很晦暗的書,但筆觸還算冷靜,不至於看完就覺得人生無望。其中對老鼠會的騙術有蠻大膽的解說(說得這麼仔細,東野大哥哥不怕變成消波塊嗎?),本書若爆雷就不好看了,所以就此停住。

但希望這世界上的人都能明白,不管做甚麼事情都沒有捷徑。那些因為走捷徑而成功的,總有一天會在不知名的地方殞落,只是我們不知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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