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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學六年,雖然換過六次班,卻因為運氣,只有四個班導師。小一和小二的班導師是同一個,長大後才知道她也是學校勾心鬥角遊戲的愛好者,不過因為我很會裝乖,又很會看臉色,所以老師對我很好。

小三小四是另外一個老師,因為我骨架小,從小看起來就臉圓身肉,加上老師又蠻疼愛我的,所以當時還有很多人戲稱我跟這位老師長得很像,讓小小年紀的我十分不爽,現在想來真是有些不敬,不過當時我真的比較想長得像隔壁班年輕貌美身材火辣的實習老師。

我小學五年級的導師是一個妙人,她上課不認真,不檢查作業,也不在乎學生吸收的程度,我的數學嚴格來說就會毀在她手上,因為她上課隨便上也就算了,也不禁止學生之間互相抄作業,所以五年級一整年,我都沒有寫過半次數學作業。

升上六年級後,我的數學程度還停在四年級,從此再也沒有追上過進度,年年數學補考,連高中留級都跟它有關,一直到大學三修微積分跟普物遇到貴人以前,我的數學簡直是爛到姥姥家。不過,我也知道我自己要負很大責任,老師不抓,不代表我可以不寫作業抄別人的。所以我原本對這位老師是沒有甚麼特別感覺的。

六年級的班導師算是最了解我的人,雖然我照舊裝乖,但是她的銳利眼神總是會穿透我的乖寶寶厚殼,挖出一堆我自己也想不出來的垃圾,但是我跟老師的互動還是很少,過著自以為低調的生活。

綜觀小學六年,我的成績雖然不差,在同學之間也屬於愛講話愛生事的一群,但是在師長面前卻一直習慣保持做作的低調,跟老師幾乎沒有甚麼交集,頂多是偶爾課堂上跟老師四目相接,故作誠懇的瞬間火花罷了。

我在老師面前這麼俗辣的原因,必須從控爸控媽的精神狀態說起。

從小,我就被控爸控媽嚴格規定不可以太出風頭,兩位老人家有嚴重的被害妄想症,總覺得如果太出風頭,這孩子就會被全校師生追殺,剁成肉泥埋在後山,所以他們竭盡所能幫我洗腦,要我保持低調,務求做到混進一大群同齡人中可以完全感受不到我存在的地步。

比如,不可以當班長跟副班長,如果可以最好連幹部都不要做,就算被選上也要推掉,因為做得好沒人會稱讚,做不好卻會死第一個。(其實他們說的沒錯,但是等我長大,才知道有另外一種行為叫做雖千萬人吾往矣,但是此時我的膽子已經萎縮了,就算知道也做不到了。)

比如,不可以參加演講比賽跟朗讀比賽等等需要露臉的比賽,真的太想表現就利用說話課,作文比賽倒是可以多參加,反正就算僥倖得獎公布的也只是名字。(所以我從小到大有很多只知道我的名字但是不知道我臉長怎樣的同校同學,很囧。)

比如,老師問有沒有問題的時候,絕對要龜縮在座位上當化石裝死,任何場合都不可以主動舉手發言,若是不幸被老師點名,能拖則拖,最好是沒有任何意見,老師說的都是對的,就算說錯了,也要交給別人去糾正(意同送死)。

長大之後我漸漸理解控爸控媽的心情,因為他們自己小時候家裡太窮,又是本省人,不太會說國語,在學校裡被老師欺負得很厲害,控媽因為話多尤其嚴重,據說沒幾天就要在脖子上掛一次狗牌(上書:我忘了是我愛說國語還是我不說台語了),所以他們一直很擔心我在學校也會遭到同樣的境遇,卻沒想到時空荏苒都二十年過去了,而當年的我也不懂,只會傻呼呼的照做,現在回想起來,還蠻好笑的。(鄉民:孩子的教育不能等!)

總之因為控爸控媽這種洗腦,我從小在還能當班長的時候就沒幹過班長。在還有能力考第一名的時候也不喜歡考第一名。

美術課
不敢畫太誇張的圖,每次都交張中規中矩的吾愛吾家圖,用一些虛偽的暖色調,跟心裡真正想畫的,打翻調色盤的大紅大紫大藍,亂七八糟圖案一點關係都沒有。

音樂課
唱歌不敢扯開喉嚨唱,因為我知道自己的大嗓門一開,方圓五里不能倖免,就算再來一百個人,也只聽得到我自己的聲音。

班會
甚麼的更從來沒有主動舉手發言過,頂多寫寫會議記錄,有時候還偷偷把記錄人改成別人的名字。

最嚴重的是,我還一直以自己真的很低調而沾沾自喜著。

一直到大學畢業後,有一次無意間跟三五好友談起這個問題,聞者皆噴飯三尺,大家都迫不急待的糾正我,說我這人一點都不低調,這才解開了我長年對自己的誤解。

一開始,我還怕參考數據太少或所問非人,把問卷範圍擴大,問遍了身邊所有的豬朋狗友酒肉之交,結果真是自取其辱,聽到的人,拍案大笑到幾乎葛屁者有之,瞪大雙眼用不可思議同情表情安慰者有之,以為我在開甚麼低級玩笑者有之,甚有更狠者指出,我根本是天生的箭靶子,一個大招牌亮晃晃走到哪都很招搖,背上可以插著滿滿的飛刀絕對不靠運氣,總之我這人跟低調一點關係都沒有。(對,wendy,就是妳。)

我不低調這個消息,還讓我沮喪了好一陣子,花了不少精神習慣並接受事實。等到接受這個事實後,細細回想當年一切,其實也可以找到一些我並不低調的蛛絲馬跡。

比如說,有一年,音樂老師跟英文老師發神經,竟然合作起來虐待我們,要求每班同學演一場英文音樂劇,從配樂到編劇到導演都要我們自己來,我理所當然被分配到編劇組,然後就在我們搜索枯腸寫完整部(也不過才十幾頁)白雪公主的劇本後,小導演帶著一票小演員們來找我了。

大家支吾了半晌,還沒有人願意放個屁把話說清楚,終於惹得姑娘無名火起,準備拂袖而去,他們這才拉住我的袖子苦苦哀求,說他們想來想去,還是想不出有誰比我更適合後母壞皇后這個角色,所以想懇求我大發慈悲,接下這個(小學生)人人聞之色變的角色。

我當然是大吃一驚,第一,我沒想到我寫完劇本還要上台,工作內容與合約不符,簡直是壓榨。第二,以我溫柔婉約嬌小宜人的個性,怎麼可能勝任後母壞皇后這個角色呢?看來他們是認錯人了,班上著名的母老虎去上廁所囉,你們等一下再來找她吧。

小導演是我的好朋友,知道跟我說話拐彎抹角是自討苦吃,我可能聽不懂還會生氣,所以把話說得很直:可是阿控,除了妳,我們想不到還有誰可以笑得那麼大聲,叫得那麼尖銳啊,妳就幫幫忙吧。

X,我還以為大家是激賞我的演技咧!

就這樣,我不情不願地接下了這個角色(誰能抗拒被一大群同學軟硬兼施包圍著懇求好幾節下課呢?我畢竟也需要喝水上廁所啊)。事後,音樂老師還大大稱讚了我一番,說我演得很到位,不管是邪惡的笑聲,誇張的動作,跟憤世嫉俗的表情(這應該跟被迫接下壞皇后角色有關),還有毫不扭捏地講英文(即使講錯),都讓老師們驚豔。

全班聽了哄堂大笑,小導演在一旁搖頭晃腦,為自己選角功力一流得意不已,而我心裡只有滿滿的髒話罵不出口。

可是我真的比較想演白雪公主啊,只是我不好意思講而已。

總之,這件往事讓我體會到,是的,也許我從小就不是一個低調的人吧,畢竟,一個低調的人,笑聲是不會大到讓全班公認無人能敵的,是吧?

這,就是我與我的低調被迫分手的故事,也可以說,是一個低調之死的故事。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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