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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曉沅又開始做起睽違已久的噩夢:自己剛挨了婆婆一巴掌,丈夫卻帶著狐狸精回來了,身邊還站著兩個玲瓏可愛的小男孩。丈夫說,她幫我生了兩個兒子,所以我必須給她一個名份。婆婆高興得直鼓掌,狐狸精得意地笑了,帶著兩個小男孩蹭到婆婆面前,說:「叫奶奶。」兩個孩子齊聲叫了奶奶,看來又漂亮又乖巧。楊曉沅哭著說:「我不離婚。」丈夫冷冷地望著她,表情肅殺,和記憶中軟弱溫和的笑容不同,他說:「我是告知妳,不是徵求妳同意。」

自從騷貨出現,這噩夢一星期總會出現幾次,更加深了楊曉沅對騷貨的厭惡。大概某種念頭在潛意識中堆積久了,總有一天會在日常生活中爆發出來。那一日騷貨又來購物,恰好是楊曉沅站櫃檯。當時她還沒接副店長的職務,只是個普通員工,穿著可笑的制服背心打收銀機。騷貨買了牛奶、雞蛋、洋蔥,又拿了好幾盒保險套。楊曉沅一樣一樣拿起過條碼機,發出規律而單調的嗶聲。

原本就像個普通的夜晚,偏偏楊曉沅不經心,拿起騷貨買的保險套,大聲地詢問:「小姐,保險套現在有活動,買六送一,妳要不要再多帶兩盒湊一湊?」

楊曉沅嗓門本來就大,當時客人又多,這一下所有人都把眼光放在一口氣買了四盒保險套的騷貨身上。這麼尷尬的情況,就連騷貨這樣的女人也招架不住,當場大聲地發狠回話:「不需要!你們這裡怎麼回事,連客人要買甚麼也要干涉?」

楊曉沅也氣了,更是扯直了嗓子大喊:「我也是一片好心啊,看妳保險套用量那麼兇,三天兩頭來補貨,想幫妳省錢也錯了?妳不要就算了,發甚麼脾氣?沒見過妳這麼沒水準的客人。」

排在騷貨後面大學生模樣的男孩一時沒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一旁「觀戰」的人群也發出竊竊私語和訕笑聲。騷貨美麗的臉龐脹得通紅,氣得渾身發抖。楊曉沅仗著自己是地頭蛇,又覺得自己並沒有說錯,遂擺出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心裡卻覺得很痛快。誰讓妳長得那麼像那狐狸精,誰讓妳是個騷貨,活該!

騷貨忽然伸手越過收銀台,拉過楊曉沅掛在脖子上的員工證:「楊曉沅,好,我記得妳了。」說完便將檯面上所有的商品掃到地上,尖聲叫了一聲:「不買了!通通不買了!」

楊曉沅的員工證被騷貨猛力一扯,脖子差點都要斷了,也很不高興,對著騷貨的背影大喊:「不買就不買,有必要這樣嗎?沒水準的狐狸精!」

騷貨轉過頭來,臉上已沒有了原本的怒意,她帶著陰蟄的微笑,用清脆響亮的口吻說:「楊阿姨,妳只是個小小的店員,這樣得罪客戶沒關係嗎?噢,不過這大概就是妳到了這把年紀還在當店員站櫃台的原因吧。」

騷貨說完翩然而去,人群中卻傳出吃吃的笑聲。楊曉沅受此刺激,當天晚上就向店長遞了審核申請。正好副店長一職虛位以待,辦理過一些必要的手續後,楊曉沅便正式升任副店長了。如她所預期,薪水調得很少,工作內容卻多了很多,有時她也有些後悔,但比賽就是這樣,獎品是沒有意義的,她就是要贏。她要在騷貨面前抬頭挺胸,絕不讓她再拿這件事情嘲諷自己。

遺憾的是,騷貨大概也覺得沒臉再出現,竟然也消失了。楊曉沅算是白忙了一場,沒把面子撈回來,還累了個半死。

這天店長休假,輪楊曉沅值班。她一早六點就到,先和大夜交接了前一晚的帳,在等待輪班的時候先到倉庫裡做了簡單的盤點,有幾箱飲料老是賣不出去,該提醒店長下次別再因為人情幫別家店銷單了,月底報表出來的時候可沒人會引水思源啊。她正苦惱地數著飲料的數量,工讀生卻跑進倉庫:「副店,外面有警察找妳。」

楊曉沅覺得奇怪,自己半輩子也沒跟警察打過交道,連張罰單都沒收過,怎麼會有警察找上門來。她雖然心中惶惶,表面上卻十分得體鎮定,四平八穩地將幾箱飲料盤點完,又吩咐工讀生接著盤點其他物品後,才解下圍裙走出倉庫。

邱警官沒預料到傳言中和徐菱當眾爭執的會是這樣的女人,他本以為會是更潑辣的類型。楊曉沅雖然有些年紀了,看來並不顯老態,倒有些中年徐娘的韻味,娃娃臉畢竟還是佔了些便宜。她走路的姿態不急不徐,下巴抬起的角度微妙地宣示了高強的自尊心,臉上帶著的笑容卻又顯得親切,彷彿高傲的女王降尊紆貴到人間與子民同樂,只是有些放不下身段,嬌小的個頭挺得筆直,眼光與邱警官接觸時嫣然一笑,說明她受過良好的禮節教養。只是情緒複雜的眼神和眼眶下難以隱藏的細紋明白指出,這個女人已不再年輕。

楊曉沅對邱警官的評價就沒那麼高了。光溜溜的腦袋,映著超市白晃晃的日光燈,倒像另外一顆燈泡。粗濃的眉毛,這男人肯定有付驢脾氣。高鼻子,闊額頭,別提了,不但是驢,還是頭拉不動的老驢。兩條深深的法令紋中間包著緊抿的嘴,看來不怎麼習慣微笑。深藍色的夾克,領子起了毛邊。深灰色的西裝褲皺得像菜乾。黑色皮鞋。這傢伙要不是王老五,就是娶了一個對家事不怎麼在行的老婆。

邱警官對楊曉沅伸出手,兩人禮貌性的一握後又快速抽回手,以警戒的眼神互相打量對方。本來這一趟邱警官打算派幾個年輕的刑警過來就好,無奈這陣子案子多,局裡人手不足,他只好親自跑一趟。離開超市後他還得回案發現場一趟,聽說鑑識科那邊找了了有趣的東西,因此他也沒有太多時間和楊曉沅玩繞圈圈的遊戲,乾脆開門見山地說:「楊小姐,請問妳和徐菱是甚麼關係?」

楊曉沅一愣,徐菱?雖然對這個名字一點印象都沒有,但她是個謹慎的人,還是歪著頭想了一會兒,才搖搖頭說,我不認識這個人。邱警官打開外套的拉鍊,從裡面的襯衫口袋掏出一張裝在小塑膠袋裡的照片遞給楊曉沅。楊曉沅先戴上掛在胸前的老花眼鏡,而後才細細端詳起照片。

照片裡的女人穿一件平口洋裝,露出兩隻雪白的臂膀,一頭波浪長髮紮在右耳下拉到胸前,瀏海用一條簪著水鑽的髮夾攏到一邊。女人無疑是美麗的,笑成半月型的嘴巴邊是兩個深凹的酒窩,上下兩排長睫毛夾著半瞇的眼神,彷彿透過照片都可以感受她甜蜜的呼吸。照片是從女人的左側拍去,女人斜睨著照片的神色媚浪,可想而知掌鏡者多半是她的情人,她左手輕拉著脖子上的項鍊,似乎希望掌鏡者可以拍到項墜,可惜照片有些失焦,別說項墜,連女人的五官都有些許模糊。

「這……。」楊曉沅當然認識這個女人,要不是為了這個女人她也不必三天兩頭留下來加班對帳。只是她畢竟不好意思在邱警官面前說出自己幫這女人取的綽號,只好輕描淡寫地帶過:「這是我們店裡一個常客,不過已經好久沒來了,我也不知道她叫甚麼名字。」(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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