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幫陳格致找主人,我當然比較希望找我認識的人,因此我決定先朝身邊的親朋好友狐群狗黨下手,第一個苦主,當然就是我媽。那個周末我回家時,在沒有預先告知的狀況下用攜帶籃將陳格致帶回家,掀起家中一陣風波。(備註:撿到陳格致走回宿舍的路上,一位好心的阿姨停下車來問我貓的狀況,知道我莫名及妙撿到貓而且完全沒有任何工具後,竟然要我去她家將現今無人使用的貓砂貓砂盆以及攜帶籃都帶走,雖然金牛妹說她應該只是順便把用不到的東西當成垃圾清掉,不過我個人是蠻感激這位阿姨的,省了我不少麻煩,不然我去上課的時候很難說陳格致會尿在甚麼地方。)

那天控媽見我一身牛仔褲梯雪球鞋,沒背平常那個跟降落傘一樣巨大的背包,反而扛了一個會喵喵叫的籠子,心裡頓時大覺不妙,一聽到我撿了隻貓(而且還打算丟回來給她)當場翻臉,齜牙咧嘴地抓了我滿臉不說,還放話「家裡沒有閒錢養兩隻寵物」,我聽了萬般委屈,陳黑糖是他抱回來的又不是我要養的,這些年我幫陳黑糖把屎把尿洗澡兼放風,假日還要特地從學校回家陪他玩,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現在只不過要養隻可愛獨立堅強的小貓也不行(好吧,其實陳格致不獨立,但是當時怎麼可以讓我媽知道呢?),太過分了。(控媽:我從以前就很討厭貓妳不知道嗎?)

雖然說,母命不可違,但我知道控媽有個死穴,那就是陳黑糖。我私心裡打著如意算盤,如果陳黑糖能接受甚至喜愛上陳格致的陪伴(如果兩位小朋友能相談甚歡就更完美了),我就可以硬是把陳格致留在家裡,控媽這人嘴硬心軟,絕對不會把他趕出家門,這樣一來,只要讓陳格致這磨娘精纏幾天,保證戀上這與小狗截然不同的撒嬌方式,到時就算我要把陳格致送走她都會阻止了,咈咈咈。

於是我假意順從控媽的話,卻偷偷帶著陳格致溜到房間與陳黑糖相見歡。陳黑糖是隻善良的好狗狗,對於我帶回家的活體一向抱持友善態度,早在我第一次帶陳耐吉回家時便已與他燒過黃紙拜過天地當好哥兒們了,這次見我又扛著一個神祕的籠子回家,興奮地不得了(黑糖:「太好了,有新玩伴了!我早就玩膩了那些不會動的假球啦~」),我才剛把陳格致從籠子裡抓出來放在房間地板上,他就搖著尾巴哈哈哈地湊上肉呼呼濕答答的狗鼻子。

就在這時候,悲劇在我眼前發生了!陳格致忽然全身抽蓄,發出聲嘶力竭的一聲巨喵,拉長尾音也就算了還破音,尾巴豎得筆直,拱背,出動所有爪子,眼睛瞪得跟畚箕一樣大,嘴裡發出嘶嘶的聲音,最可怕的是,他開始噴出奇臭無比的稀屎,而且......噴個不停。

我腦中一片空白,看著木製地板被稀屎蹂躪地不成人型,腦海中只有「要是被媽看到就死定了」的念頭。陳黑糖則登登登退了三步,臉上是「吼,哩金胎溝~」以及「嘿嘿,等著挨罵吧你~」的綜合表情,他聞到的味道大概比我聞到的還臭幾百萬倍吧(聽說狗鼻子靈敏度是人類的不知道幾百萬倍),兩隻眉頭都揪在一起了。

我趁陳格致停屎的瞬間將他塞回籠子,又去揉了抹布用漂白水把噴了滿地的稀屎擦乾淨(感謝上帝,他不是朝天噴......),最後以大量的木板清潔劑跟芳香噴劑毀屍滅跡那股騷臭,再偷拿幾顆飼料塞陳黑糖的嘴,拜託他不要去亂告狀(陳黑糖:唔唔,看在有吃的份上勉強答應好了。)。最後,我將陳黑糖請離我房間,小心翼翼地把陳格致抓出來擦,這傢伙後半身都是稀屎,臭死了!

料理妥當之後我打電話給瑪奇朵小姐請教,這貓到底是忽然中猴還是心血來潮決定精神疾病發作一番,為什麼好端端地忽然玩起噴屎遊戲(厲害的是想噴就噴,毫無技術上的困難,一副隨時都有存貨的模樣),瑪奇朵小姐以她專業的身分說,陳格致在流浪的日子中可能曾經遭遇狗/狗群的追殺/凌虐/踐踏,所以對狗這種動物有很深的恐懼,他見到陳黑糖時所有的行為(包括噴屎)都只是想要嚇阻陳黑糖接近罷了。

我只能說,他成功了。連我都差點被嚇阻。


經過這一片混亂,顯然我家就是貓家的卑鄙計畫已經腹死胎中,隔天我只好窩囊地提著陳格致回到宿舍,繼續過無日無夜的生活。

不過,雖然控媽拒絕了我(這個冷血/沒有義氣/對貓有偏見的OBS!),但是我還有同學,我還有朋友。每天上課時我見人就問:「欸,你要不要養貓?保證乖巧可愛健康還附贈貓砂貓砂盆攜帶籃跟一些鮪魚罐頭。」,令人驚訝的是,竟然沒有半個人願意。(是說也沒多驚訝就是了)

全班都問完了,還是沒有人願意,那天晚上我心情十分低落,難道我跟陳格致注定要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嗎?難道我永遠只能在睡眠不足導致暴斃與野放陳格致中選一個嗎?那天晚上我跟帶陳格致搭公車回獸醫院複檢,金牛妹說她想逛夜市便順便一起去(是的,我的窮困潦倒除了鮪魚罐頭,也包括這傢伙打過好幾種預防針以及感冒必須不停回診,來來去去就算每次都只要三百塊也累積了不少金額啊),跟醫生談到我已無力再負擔,請他幫我留意有意願想收養小貓的好人家。

年輕的獸醫點頭表示理解,並告訴我他們本來就有幫流浪動物找新主人的機制,叫我不必擔心,我說那我留下電話號碼,若有適當人選請通知我,我再將貓帶來。年輕獸醫說:「沒關係,你今天就可以把貓留下來,如果找到主人我再通知你就好了。」

我在半推半就之下將貓留在醫院,臨走前聽到診療檯上陳格致淒涼的呼喚聲,他大概搞不清楚為什麼我沒有帶他一起回家,只不過是來看個醫生拿溫度計插個肛門嘛,每次都是一起來一起回家的呀,他驚人的喵喵巨響迴盪在長型的診所裡,我硬著心腸不回頭看他,假裝沒聽到他那呼喚母貓般的呼喚聲,還沒出門口兩隻眼睛就紅了。

推開門後,金牛妹歡天喜地的要我陪她去逛夜市,我啪渣兩行眼淚流個不停,很抱歉地說我不想逛我要回去了,金牛妹看起來很不爽,不過還是跟我一起回宿舍了。回去後我一個人關在房間哭,看著房間裡的貓砂盆跟安靜下來的床鋪,連陳耐吉都有點沒精神,忽然不知道自己的決定到底對不對,在那一瞬間我真的好想好想陳格致,睡眠不足而暴斃變得一點都不可怕了。

隔天我黑著眼眶去上課,坐在我後面本來跟我同班,後來被二一又重考進來,結果因為我一堆重修導致我們又一起上一堆課的國慶男忽然伸手拍我肩膀,很小聲地問我:「妳昨天說要幫小貓找主人,結果找到了嗎?」

我紅著眼眶:「你不是說你不要?我拿去獸醫院讓獸醫幫我找主人啦。」

國慶男說:「吼,我要啦我要啦,我決定要了,給我給我,我會好好照顧他。」

「你為什麼改變主意?」

「吼唷,就之前我女朋友說想養,但我就怕她身體不好照顧不來啊,不過我昨天考慮了很久,覺得我時間上應該都可以幫忙照顧,我想說今天就跟妳拿回家,這樣她下課回家看到就會有驚喜啊。」

我拍拍他的肩膀:「老兄的情意真是令人感動,但是小貓已經被獸醫強取豪奪走了,如果你只是心血來潮,那我覺得還是交給專業人士處理好了。」

國慶男很著急:「我不是心血來潮啦,我是很認真考慮過欸,小貓不能拿回來嗎?」

我想了想,交給國慶男跟他女朋友好像遠比交給獸醫師找到的人妥當,至少兩個都是我認識的人,如果我想看貓比較方便,看在我的面子上他們應該也比較不會虐待陳格致,所以第二堂一下課,國慶男就騎車帶我到山下跟獸醫師談判。

「醫生,我想把貓帶回去,因為我有朋友要養,我想交給認識的人。」我帶著楚楚可憐的神情很抱歉地向醫生懇求,本來以為會挨罵或遭白眼,沒想到醫生只是爽朗一笑:「好啊,交給認識的也比較放心,不過還好你來的早,昨天已經有人看上小貓了,晚上就要來帶走呢。」

「這麼快!?」我跟國慶男都嚇了一跳,醫生又爽朗一笑:「因為妳照顧得很好啊,小貓很健康也很漂亮,叫得也很大聲呢。」

嗚嗚,聽到醫生這番話,不枉費我用金磚般的鮪魚罐頭餵食陳格致了。

上到二樓時住院區時本是一片寂靜,我也不知道陳格致關在哪一籠,我輕輕叫了他的名字,馬上聽到最裡面上方發出陳格致殺豬般的呼喚聲,國慶男讚嘆不已:「沒想到貓也會認主人欸!」我們急奔過去,看到陳格致整個巴在鐵籠子上狂吼,一臉哀戚欲絕,好像在說「怎麼這麼久才來」,我跟國慶男將他裝到籠子裡,直接載回他們愛的小窩,國慶南開了電腦給我玩,就自顧自去刷籠子洗貓盆,而我則跟陳格致做最後的道別。

陳格致一見到我坐在電腦前面,馬上跳上他最喜歡的VIP寶座(對,就是我腦袋正上方),我想到這可能是最後一次任由他在老娘腦門上徘徊,就無法像以往一樣把他趕走,於是我就這樣頂著一隻小貓,碎碎念地跟他說以後要聽新主人的話,不可以半夜吵鬧,完全就像在嫁女兒。國慶男走出浴室時有點傻眼:「他以後也會這樣坐在我頭上嗎?」

我頂著貓很鎮定地,假裝嚴肅地跟他說:「這都要看你了,第一次沒趕他下來,以後他就會坐住了。」

國慶男的女友下課回來果然欣喜若狂,看陳格致以他清澈的眼神撒嬌的神態征服了新主人,我也感到十分欣慰,在陳格致不注意的時候,我悄悄離開他的新家,那天晚上流了不少眼淚,不過每天都可以聽到國慶男報告陳格致的近況,總算我也漸漸放心了,新主人對陳格致(聽說已經改了名字,但我忘了)溺愛有加,帶去打了一堆預防針,還準備帶他去結紮,是認認真真地照顧著這孩子,真是太好了


兩星期後,國慶男黑著眼圈拉住我:「以前小貓在你家都吃甚麼?」

「鮪魚罐頭啊。」

「更~吃這麼好!難怪現在給他乾飼料他都絕食!」國慶男憤恨地,像一個提到寶貝兒子壞習慣的好爸爸:「那以前他在你那邊,半夜也不睡覺嗎?」

Oppppps,看來陳格致露出馬腳了啊。「對欸,他很愛找人玩,白天要把他操累一點,不然晚上會很煩,我沒跟你講過嗎?」

「有。」國慶男苦著臉說:「但是我沒想到他會凌晨三點半爬上來咬我的耳朵,然後一路咬到六點,是要我怎麼睡啊。」

我哈哈大笑了起來,想起跟陳格致相處那兩個月慘痛的夜晚,完全能明白那種一邊抓狂一邊卻不忍心對小貓下手的痛苦,我又拍拍國慶男的肩膀:「要教啦,必要的時候來點小小的體罰,讓他知道那是不對的,不然就等著跟我一樣睡眠不足暴斃吧!」

雖然這樣說,不過我知道國慶男賢伉儷一定可以找到適合陳格致的方法,讓他變成一隻半夜會睡覺而且快樂的小貓,雖然時間短暫,不過跟陳格致相處的日子我學到很多(從只會處理狗大便到貓狗便可以雙管齊下),也帶給我很多快樂,我覺得很值得。

備註:一年後我造訪國慶男與女友的愛窩,陳格致已經長成一隻有點超重的成貓,據現任飼主供稱結紮後他便如吹氣球般,而當時他已經學會晚上自己跟自己玩,吃乾飼料,以及平日單獨在家,雖然還有許多壞習慣,但已經徹底成為一隻家貓,再無流浪氣息了。我試圖與他接近,但這傢伙已經完全把我忘記(或者還記得,只是記得的是我拋棄他的部分XD),四處躲藏不讓我靠近,當我想要強抱時,他竟然對我亮出四腳的爪子,哀哉,難怪老祖先們說貓咪無情,還是回家抱我們家的傻黑糖好了。

再備註:大學畢業後我與大學同學幾乎都沒連絡,多年後在某個應酬的場合遇到國慶男當時的女友,問起國慶男,女孩卻面有難色,看來似乎是分手了啊,我沒敢多問,不過看來陳格致似乎是跟了媽媽。只是想起當年他們那濃情蜜意與互助互愛的情況,不由得為感情不可預料感到唏噓。希望他們兩位都能找到更好的幸福,當然也希望陳格致也能找到好繼父繼續過著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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