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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韻這才第一次意識到自己處境之尷尬。她成了一個對自己完全無知的人。

蘇韻的怪夢第一次出現時夏至剛過,是個悶濕的三伏天,身上不時像有燒紅的鐵蟲子爬過,又痛,又熱,又麻。那陣子她和周肇錦正為了冰枕的事吵得兇,也就沒有向周肇錦提起怪夢的事。只是這夢頻繁詭異甚至劇情連貫,久而久之,便連蘇韻這樣不信邪的人也覺得奇怪了。  

冰枕的事情也沒甚麼,就是周肇錦怕熱,夏天晚上喜歡抱著冷凍庫拿出來的冰枕睡覺,半夜冰枕融成一個沒骨頭的軟柿子,他就一腳踢到床下。隔天蘇韻得洗溼透的床單,還要跪著擦地板的水漬,很不痛快,向周肇錦抱怨了幾次,又試探性提議找個阿媽來家裡幫忙,卻惹得周肇錦大發雷霆,蘇韻怕又吃拳頭,後來也不管了,就讓周肇錦睡在因反覆乾了又濕濕了又乾而發臭的床單上,反正他也無知無覺。
  
周肇錦對冰枕的事情不像蘇韻那麼在意,他要煩心的事太多,除非床底下冒出長著四隻眼睛八條腿的怪物,要不他根本不會注意床單。蘇韻坦白說條件不錯,長得漂亮,談吐得體,打扮過後不輸任何一家的夫人,就是脾氣辣又愛吹毛求疵,不討喜。周肇錦原是很喜愛她的,仗著她腦子糊塗也佔過不少便宜,只是後來她卻再也不肯了,說覺得噁心。周肇錦當然明白怎麼回事,苦於不能說破,一次酒後硬上讓蘇韻在臉上摳出三條血痕,好一陣子在隊裡抬不起頭,之後只要他想而蘇韻拒絕他就動粗。只是蘇韻脾氣實在太硬,被打了幾次之後又不肯了,周肇錦總不能真打死她,再說強上無趣,後來也少碰她了。
  
偶爾周肇錦回想也自懊惱,蘇韻這女人吃軟不吃硬他是知道的,一次酒後失手就把之前的小心翼翼一筆勾銷,想想真不值。第一次在船上硬來那是不得已,難得蘇韻忘得一乾二淨,他卻自己把機會搞砸了。不過周肇錦見多了被纏得失去原則的女人,還是相信時間久了蘇韻就會軟化。女人像螺,外表硬梆梆,但是只要敲開一個裂縫就可以把整個殼打開。
  
當初他把蘇韻帶來臺灣時並沒想到自己有一天竟會對她動情,這是他失策的地方。他原以為時間很長,可以慢慢和蘇韻耗,但他畢竟小看了蘇韻。蘇韻知道他的罩門,放話他要敢動她,她就帶著玥盈離家。周肇錦初聽一笑不當回事,她一個外鄉年輕女人帶著孩子能去哪?但蘇韻異常認真,她說要是沒地方去她就帶著玥盈去死。周肇錦為這事又打了她一頓,但從此真不敢上她的床,事情扯上女兒他就一點兒也不敢冒險,反正他周肇錦招手多的是女人投懷送抱,蘇韻如果情願頂著周夫人的頭銜守活寡,於他無損。
  
但他總還想著有一天要讓蘇韻跪下求他,反正他周肇錦最擅於等待與算計,在此之前他就先依著她吧。想是這麼想,但蘇韻性格著實太烈,有時兩人為小事爭執時蘇韻話說得尖酸,周肇錦便忍不住又動手打她。次數一多,蘇韻對他的態度越發冷淡,後來乾脆搬到玥盈房裡睡了。沒多久他開始帶女人回家,蘇韻也不責備,甚至顯得高興,令他越來越不痛快,後來他三天兩頭出差,回家時不像丈夫父親,倒像房客了。
  
周肇錦知道,要不是為了女兒,蘇韻早就一聲不響地走了。他也不說破,任由她每天掛著痛苦的表情在他身邊晃來晃去。周肇錦雖然也覺得這種日子不好過,但是因為看見蘇韻痛苦,他反而樂在其中了。她是真的把甚麼都忘了,當初那麼轟轟烈烈,現在連個渣也不剩。周肇錦有時想著想著會忍不住笑出來,蘇韻妳再擺臭架子吧,妳再怎麼高傲終究只是輸家,因為妳永遠不知道我所知道的那些過去。這麼一想周肇錦便又忍不住沾沾自喜,蘇韻的尖酸冷漠也就不那麼難以忍受了。
  
其實周肇錦也不是非要蘇韻不可,這女人下了床潑辣,上了床卻不來勁,說她像條死魚還是稱讚她。只是人有時候是這樣的,他想要她不是因為她好,只是因為她屬於別人,這也是他當初千方百計將她帶到臺灣的原因。他還經常想起被留在港邊的女孩,想起她比死還絕望的眼神,想像她被那小兵割斷了喉嚨的畫面,只要想起這些他就覺得對蘇韻的一切忍耐都值得了。蘇韻對周肇錦的念頭當然毫不知情,她雖然討厭周肇錦,不過因著自己在床笫間的理虧,對許多事情也就睜隻眼閉隻眼算了,反正他別碰她別打她就好,再說周肇錦疼玥盈疼得不像話,光這點就值得蘇韻繼續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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