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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出生後十三個月,我相繼出世。據(控爸)說,哥哥跟我從出生就看得出來性子迥異,控哥過了預產期還窩舒舒服服地窩在控媽肚裡不出來,吾愛吾家的基因強烈,沒記錯的話,好像比預產期晚了二十天還沒消沒息,醫生大人整個被惹毛到抓狂,催生針猛打,才把不情不願的控哥拖出老媽的子宮。

有了控哥這個前車之鑑,控爸控媽對預產期這東西可就完全不放在眼裡了,因此當姑娘我預產期那天晚上,控媽告訴控爸我肚皮很緊欸的時候,據說控爸是這麼回答她的:哪有那麼準?上次拖了二十天欸,不要自己嚇自己了,睡吧。結果凌晨一點多,控媽人在床上,羊水破了個稀哩嘩啦,控爸緊急將產婦送醫,唉唉叫的控媽被推進產房,控爸滿頭汗去櫃檯登記入院,也不過才短短五六分鐘時間,控媽就已經像下蛋一樣順利把阿控接到繁華人間,控爸人到的時候,我連澡都快洗好了。

一個非常迫不急待的嬰兒。(囧)

我出生的時候,控哥還是個奶娃娃,對妹妹沒甚麼概念。那時候控爸控媽正在拼事業,連自己都常常忘了吃飯,哪有空管兩個臭小鬼,所以一併丟給外婆料理。外婆本來就已經帶著控哥,被頑皮的控哥搞得一個頭八個大,實在沒有功夫應付一晚上要吃四次奶的軟趴趴嬰兒,所以開門見山地跟控爸控媽說,她沒辦法一次應付兩個外星生物,所以可憐的阿控就被丟給外婆同村的某阿嬸保母了。

阿嬸保母人是不錯的,雖然當時年紀實在太小,不過隱隱約約也記得一點點保母家哥哥姊姊幫我慶生,以及保母家爸爸帶我去開砂石車的探險。只是鄉下地方的保母,沒有甚麼育嬰觀念,見我本身除了喝水要奶會哇哇叫兩聲,平常安靜地像沒腦袋的啞巴,自覺撿到一個高級聚寶盆,會賺錢還不必勤擦洗,遂經常把我一個小小嬰孩丟在家裡,自顧自串門子去也。

據(控爸)說,當年他心繫女兒,三天兩頭趁送貨之便溜到保母家看我,而每次在昏黃的夕陽中,都只見到我一枚小小嬰孩,包裹在嬰兒裝裡,孤伶伶地被放在大通鋪上,嘴裡咬著一奶瓶水,渴時便啜他個兩口,要不就嚼瓶嘴權充奶嘴,既不會哭喊抗議,也不會亂翻亂爬,總用一雙若有所思的大眼睛凝望著他,每每讓控爸難以自持,流下兩行心疼的英雄淚。

不過我覺得我當嬰兒的時候,應該只是一直想天花板為什麼不會掉下來這種問題吧。據(我自己)推測,我應是原本就乖巧,加上剛開始被棄置家中時亂哭一通毫無效果,到了後來才變得如此安靜詭異。想來長年累積在心中的不安全感與時不時亂人心扉的憂鬱,都是嬰兒時期從未被擁抱與呵護的後遺症,對人群的疏離和對食物的眷戀,應該都是口腔期還是甚麼期欲求不滿的結果吧?(找到機會就要幫貪吃找藉口)

總之,控爸(跟我)忍了一年之後,終於忍無可忍,跪求外婆接下我這個燙手山芋,當作是買大送小,加減照顧一下,也總比任由外人日日用一瓶開水,打發我一個小嬰兒自己在家冥思的好。

外婆見我可憐,又已滿周歲,狀似乖巧,才勉為其難收下。

不知道是因為被保母忽略久了,還是因為敏感纖細的小心靈查覺到自己是個累贅,我從小就特別聽話,外婆叫我不准出門,我就真的在家裡待了一天,外婆叫我坐在椅子上把飯吃完,我就真的黏在椅子上把飯碗舔了個晶亮,外婆說幾點洗澡幾點起床,我絕對不會提早,更不會延宕拖延。對長輩的恐懼,多半是從小在外婆的軍事化管教下嚇出來的。

而哥哥呢,可就跟我完全不同了。

哥哥不屬猴,卻從小就跟隻小猴兒一樣靜不下,每天吃飯時間,我端坐小板凳上,右手持筷,左手捏碗,一口一口慢慢嚼吃著我眼前規定要吃完的食物,而外婆則捧著哥哥的食物,滿頭大汗,上天下地,想盡辦法要逮到哥哥。哥哥通常會沿著沙發頂上爬一圈,接著鑽進茶几下,穿過茶几,在屋裡四處亂奔一番,再躲進外公的懷裡。

這時候外婆往往已經氣喘吁吁,而外公總是笑吟吟地喝酒吃肉,看著眼前這幕鬧劇。指使我們兩小跟外婆對抗,一向是外公樂在其中的把戲,不過我幼時個性端凝古板,膽小怕事,見了外婆如鼠見老貓,加上外公受的是日本教育,覺得女孩子要乖巧懂事,倒不常叫我使壞,不過若是哥哥搗蛋,鬧得越兇,外公就越高興,每次都要外婆氣得眼淚直轉,外公才叫哥哥去吃飯。

妹妹我出現在控哥面前的時候,已經是個會滿地亂爬咿呀亂叫的一歲娃,脖子硬了,腦袋殼兒也長得差不多了,說真的,看在兩歲的控哥眼裡,真是個好玩透頂的玩具啊!以前家裡最小的是他,連外公養的狗都比他有本事,現在家裡來了個傻不隆咚的笨蛋,又呆又可愛又好玩,簡直樂翻了他。

不過這個妹妹,跟他想像得不太一樣,他原本期待一個可以跟他上山下海的好玩伴,至不濟也得是個能聽他使喚的小嘍囉,沒想到這個妹妹個性固執,平衡感差又膽小,偷雞摸狗的事不做,欺負弱小的事不做,上山下海沒膽子,人家爬樹我找繩索,人家跳水我走斜坡,話說擰了,還會扳起面孔跟他吵架,每次都把他氣個半死。

哥哥個性調皮,又愛突發奇想,而且雖然是個男子,渾身上下卻充滿了母愛,其實從小就對我十分照顧,只是他脾氣暴躁又情緒化,讓情感表達隱晦的我難以招架,一直到青春期以前,我都覺得哥哥十分討厭。

因為年歲相近,我們兄妹倆一直像連體嬰似的連在一起,直到小學畢業。

對我來說,哥哥只是一個稱呼,並不真實代表我承認他是我的長輩,但哥哥好不容易盼來一個妹妹,滿以為可以過過老大癮,卻發現這妹妹冷靜自持,難以討好,陰陽怪氣,牙尖嘴利,根本不把自己看在眼裡,孰可忍孰不可忍,哥哥因此向我發的脾氣,沒有五千次,也有三四千。

因為我跟哥哥都是年尾生,所以小學入學都必須晚一年。哥哥到了台北念小一時,我也跟著回到台北,原本在鄉下已經念過的大班,又要再重唸一次。哥哥去上小學,穿著神氣的制服,讓我很是羨慕(當時真是太傻了!幼稚園才是天堂啊~),摸摸自己身上的圍兜兜,跟哥哥說我也想上學。

我上小學時,成績還算不錯,不過哥哥就慘了,他比我還愛說話,而且從小就不懂自我控制為何物,我愛說話,還能忍到下課,哥哥則是每節課都在跟同學說話,天天連絡簿都寫滿了太愛說話太愛說話,也不知道因此挨了控爸多少打,偏偏他就是戒不掉。

上課都在說話,回家又不喜歡寫作業,控哥的成績一蹋糊塗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偏偏妹妹的成績還不錯,控媽年輕時說話又口無遮攔(甚麼幼兒教育,當年應該是富裕人家才有這種觀念吧),老是拿我去戳控哥,哥哥因此恨上了我,兄妹倆竟因此交惡。

其實哥哥還是疼我,只是他孩子氣,面子下不來,總覺身為兄長,卻萬事皆輸,只能死抓著我是哥哥這塊金招牌,對我做出一些無理的要求,而我個性倔強,吃軟不吃硬,當然不理他那套,搞的控哥更下不了台,兄妹倆吵架打架時有所聞,一天來上三五回合也不奇怪,控媽忙得無名火亂燒,我們兩個還亂鬧,常常以兩個一起開扁罰跪作為結束。

當時還是個娃娃,根本搞不清楚狀況,常常覺得為什麼控哥莫名其妙來挑釁,倒楣的卻是自己,有很長一段時間一直深信自己不是爸媽親生,還曾旁敲側擊試圖對控爸套話,看能不能問出我的親生父母如今何在,還好控爸一向疼女兒,本身神經又粗,總之當年甚麼都沒套到,不過也沒洩漏出意圖就是了。

控哥雖然表面上跟我吵鬧不休,但多年後他才承認,其實他有時會趁我午睡時,偷偷溜進我房間偷親我,還得意洋洋地說他的口水很香甜,親完我之後,我還會舐舐嘴唇。聽完這段故事,我氣得渾身發抖,自覺受辱,一點都不明白控哥到底在變態甚麼,等大些了,才明白那是一個小男孩對妹妹發自內心的疼愛,卻找不到其他方法表達,所導致的偏差行為。(囧)

小學六年,我都跟控哥一起搭校車上下學,不過我們各自有各自的朋友,上車後他招呼張三我呼喚李四,各自熱絡,只有早上走到校車集合地跟放學走回家時會結伴而行。

我小學二年級時,控哥三年級。那天天氣很好,我們揹著書包一起出發,控媽照例叮嚀控哥要照顧我,也叮嚀我們不可以跟陌生人說話,我們對她擺擺手,迎著晨光出門了。

那條路對小學生來說有點長,不過兩旁都是住家跟商店,也沒有走廊可以躲藏,路上車子很少,還算安全。控哥照慣例一離控媽視線就走得飛快,我則是悠哉悠哉,一邊東張西望一邊走,兩人之間大概距離了七八公尺。

忽然一個老人家叫住我,他說他的眼睛裡進了沙子,叫我幫他吹吹。我想,助人為快樂之本啊,所以我就義不容辭地幫他吹了。老先生眨眨眼睛,說還是很痛欸,他蹲下來跟我說,應該要前進一點吹,才能把沙子吹跑,我就說喔,然後就準備往前站幫他吹。

這時候,哥哥忽然從前方跑回來,一邊跑一邊呼天喊地地大叫:笨蛋!妳在幹嘛啦?校車要開走了啦!我就也很大聲地說,我在幫阿北吹眼睛啊,阿北眼睛痛。控哥瞄了老先生一眼,拖了我的手就跑,一邊跑一邊說校車要開了。

我還回過頭跟老先生揮手說再見。(囧)

那天回家之後,控哥狠狠地向控媽告了一狀,說我在路上隨便跟陌生人講話,差點被綁走。我被控媽痛扁一頓,心裡氣得要命,覺得哥哥造謠很過份,媽媽只聽他的一面之辭就開扁更過分。

幾年後,無意間對控哥提起這事,他才告訴我,當時他狠命地跑過來,是因為看到我要往前時,那老先生原本放在口袋裡的雙手,已經伸出來要把我一把攫走了,他當時嚇得魂飛魄散,倒也不完全出自愛妹之心(雖然他再三強調還是有一些),只是想到若這個白癡妹妹在自己手上搞丟,回家肯定也是被爸媽殺頭,所以才拼了命跑來救我。

哥哥雖然脾氣暴躁,又愛裝老大,但其實天性溫柔心軟,又樂觀浪漫,還很愛漂亮,跟我是徹頭徹尾的相反,以前控爸控媽還會感嘆,不知道兩個孩子是生反了性別,還是生反了個性,若是能把我倆掉換一番,他們當爸媽的會快活許多。不過我倒不這麼認為,我這人沒甚麼肩膀,喜歡自由自在,又毫無麼野心,雖然可以把話說得漂亮,執行力卻很差,跟控哥相比,我反而較不可靠。

也是小學二年級時,控哥三年級時發生的事情。那時候我們搭的校車還是遊覽車,有時候會有一些家長到學校辦事,就順便搭校車回家。那天車上擠滿了人,其中一個就是我的好友小叮鈴的媽媽。

那天我跟大夥兒在車頭玩鬧聊天,小叮鈴的媽媽忽然來叫我,問我要不要去看看我哥。我嚇了一跳,哥哥跟我在校一向自行其事,長相又差了十萬八千里,不說還沒人知道我們兩個是兄妹,簡直可說是井水不犯河水,會有甚麼事情是需要我去看看我哥的?

控哥的座位在遊覽車的最後面,而我的座位在最前面,我年紀小,個子矮,茫茫人海中望去甚麼也看不到,只好拼了命擠,好不容易擠到最前面,卻被嚇傻了,只見控哥龜縮在座位上哭,而另外一個六年級跟一個四年級的男生則跩不拉嘰的站在他前面,對他嗆聲,手裡還拿著兩把長長的大傘恐嚇他。

我花了好一會兒工夫才定神,心裡有些為難,一半是有些怕死,一半是不知道哥哥要不要我幫忙,平常被人知道他有個妹妹都要大發脾氣,要是我真的出來幫他打架,不知道會不會跟我斷絕關係。

恰好這時候校車到站了,我跟哥哥得下車了,我趕緊衝上前去把哥哥給拖下車,那兩個高年級的流氓大概見我是個小女孩,也沒為難我,我下車前狠狠瞪了他們一眼,他們倒是為此哄堂大笑了。

我氣得要命,而控哥則是一下車就飛奔回家,我正打算追上,卻被小叮鈴的媽媽叫住。她說妳哥還好吧?我聳聳肩膀。她看著我的右手,說妳剛是要拿這個打他們嗎?我這才發現自己右手不知道甚麼時候,竟然已經從書包裡掏出折傘,還捏得死緊。

當時天氣十分炎熱晴朗,自然也不能辯解是為了遮雨,只能尷尬笑笑回家。其實我當時很氣小叮鈴的媽媽,她身為車上的大人,又是我跟哥哥的鄰居,竟然躲在人群裡看熱鬧,事情到了不可開交地步了,還只會來叫我去看看,事後回想起來,只慶幸哥哥沒有受傷,否則我一定會連她一塊兒恨上。

其實我最氣的還是自己。

為了沒有站出來幫控哥打架,我至今一直感到愧疚,我這一生很少做甚麼覺得對不起別人的事情,但是每當想起當年控哥被那對兄弟檔聯手毆打辱罵的景像,而我身為妹妹卻沒有及時發現,發現了也沒有及時挺身而出,我就覺得非常非常對不起哥哥,尤其,我知道若是情況相反,哥哥一定會馬上站出來幫我,連一秒鐘也不會多考慮,我們都很愛對方,但是我總是考慮得太多,結果讓他一個人面對流氓。

控哥那時十歲,我九歲。

後來事情總算搞清楚了,原來是哥哥在校跟四年級的學長因細故吵架,那位同學便去找了六年級的哥哥來助陣(這個孬懂!),兩兄弟一時得意忘形,竟然玩起公開刑求的遊戲,拿著雨傘當大刀,要控哥在校車上向他們跪下道歉。

控哥是嚇傻了一大半,還哭得唏哩嘩啦,但下跪這種事情他是不幹的,所以只好邊哭邊拖延,而我在校車上看到的就是這一幕。也幸好校車剛好到站,否則當妹妹的有極大可能回神後就衝上去助拳,而我打架可不講究甚麼江湖規矩,見肉就咬,見髮就抓,見蛋就踹,見眼就戳,說不定會惹出更大的事端。

總之後來控爸控媽跟對方家長連絡,對方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卻不是他們帶著孩子來道歉,而是控媽帶著我跟哥哥去對方家拜訪,而對方也拉過兩兄弟跟我哥道歉,總之一切就像甚麼都沒發生過一樣,控哥後來還跟那兩兄弟結成了好友,真是奇怪哉也。

控哥就是這樣的人,要是我啊,就算不討幾腳回來,也得在他座位上放幾隻假蟑螂,還當甚麼好朋友?

小學畢業後,控哥跟我分念不同學校,兩人也就漸行漸遠,感情壞到不能再壞,有一次我被他惹毛了,還想偷偷拿剪刀戳死他,誰知道他只是裝睡,兩人就又扭打了起來。一直到控哥去當兵,我念了大學,兩人分隔冷靜了好幾年,透過各自人生經歷變得成熟,才又恢復了幼時的感情。

不過,這些已經跟小學時代無關啦,就下次再說吧。(END)

圖片說明:蠟筆小新跟他的寶貝妹妹小葵。因為一時找不到跟哥哥小時後的合照,所以拿來頂缸一下。不過小新跟小葵差了五歲,而且我也沒有小葵那麼愛帥哥跟化妝品,希望諸君莫誤會。點這裡看圖片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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