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標題你們應該明白菊仙小姐其實還沒真的出來。(先講免得被打)

談菊仙小姐之前,先說說這一小段小樓和蝶衣的演出,萬頭鑽動,人聲鼎沸。這幾幕主要帶的是三件事:蝶衣和小樓性格的描述。袁四爺出場。菊仙小姐出場。這中間還有個不離不棄的那爺。

那爺是個很特殊的存在,用比較白話的說法,大概是介於經紀人和仲介之間的角色。當年小豆子的第一場堂會就是張太監府上委託那爺四處尋覓「新鮮」貨色而來,我曾迷惑於那爺當初擇人的標準究竟是戲演得好還是人長得好,因為顯然過去到張太監府上表演的小男孩兒最後的下場都是送到張太監房裡受到狎玩,仔細想想以張太監當時的財力,要找技藝更純熟的戲團不是難事,那爺卻在這些新興劇團中挑挑揀揀,意圖不言自明了。

因此要說那爺是段程二人的貴人,也是,但他重利輕德顯而易見,尤其平日馬屁連番捧高踩低的模樣,明顯不是值得信任的對象,一生中更不知道親手把多少初出茅廬的梨園子弟送進張太監那噩夢般的房間,可是段程二人發達之後,卻讓他跟在身邊,處理社交與排定表演事宜,甚至也許也管理財務之類的。這只說明了一件事情,段程二人不僅只是重情重義,而且還一般的耳根子軟、不會看人。

一個會看人的人,要是真心感謝第一場堂會的提攜之情,成名後多給他些錢就是了,沒必要把豺狼放在身邊,太平盛世你吃肉他喝湯還能相安,亂世的時候他急起來能反咬人,果然戲到了後面就出事了。

我相信才能不輸那爺、性格卻比他可靠的人一定有,只是段程二人從小沁淫戲劇,身邊最壞的就是師父了(因為會打人哈哈),沒見過壞人的人,成了技藝驚人卻不怎麼機靈的人,那爺這小人嘴一張就能說出朵花,也就把段程二人哄得心花怒放凡事由他了。這說明了甚麼,說明了段程二人身體大了腦子卻沒大,事後證明他們每次出事都是錯信了身邊的人,袁四爺、那爺、小四,一個個惡狗樣專咬他們腳後跟。唯一一個忠貞可靠的人只有菊仙小姐,可那是菊仙小姐看上了段小樓,不能算是段小樓看對了人,而該說是菊仙小姐看走了眼。

回到這場表演,進屋前蝶衣賺了一幕特寫,他一身男裝梳著油頭,手捻摺扇柔身回眸,對鼓譟瘋狂的戲迷們點了兩個頭。那爺順勢湊趣過來說了幾句奉承,蝶衣嬌媚一笑,轉頭而去,他雖一言不發,那羞澀矜持的模樣已說盡他的性格。戲台上鼓鑼鈸鐃催得忒急,台下觀眾癡迷喧嘩,包廂裡袁四爺也已入座,戲院經理推開後臺亂竄的小角兒們看向近乎暴亂的前台,搓手焦急,蝶衣和小樓對此不聞不問,依然一個沉靜閉目,一個閑靜持筆,勾著霸王的臉。這一幕實在太美,後來也成了劇照之一。

在菊仙小姐出現之前,這就是他們的日常,心夠靜,靜到能過濾一切波瀾起伏,別人進不來,他們也不出去。

戲院經理怕得罪客人,硬著頭皮來催了。小樓說那亮一嗓子讓他們知道票沒白買,畫面沒說他怎麼亮,只聽到數百人頭雜音上,還有一道更亮的聲音。這一幕,說的是小樓的性格,這時候他的還是蝶衣的蓋世英雄,是小豆子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師兄,是應對瀟灑的段老闆,也只兩句話一聲喊,已將此人清楚勾勒。

上台前兩人神采奕奕並肩的畫面,是整齣戲唯一一幕,再後面,皆是狼狽,直至戲末,雖然重新粉墨登場,憔悴模樣卻如殘花不忍目睹。回到後台後,蝶衣向小樓表示袁四爺來看戲了。前面並未交代過袁四爺是何等人物,只有那爺模模糊糊說他是戲園第一把交椅,但段小樓還不吃這一套,他說了,沒了他四爺捧場咱在北平照唱。接著就出現了上一篇我說那幕粉紅泡泡掐腰秀,兩人摟著看鏡子。我覺得這齣戲裡鏡子和窗戶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晶瑩剔透玲瓏心,從各自內心揣看穿彼此曖昧,但窗戶是實在的,真切的,而鏡子卻是虛妄的,相反的,這兩人摟著看鏡子,已經明裡暗裡說得很白,這兩個人之間,就只是鏡花水月了。

袁四爺進屋,正好打斷粉紅泡泡掐腰秀,也暗示了他是段程兩人關係生變的因素之一。蝶衣此時還不肯放開摟在小樓腰上的手,小樓卻急著把他手拿開,兩人對待這份曖昧的心態截然不同。然後我忍不住要說說葛優這個戲精,真是可怕,演甚麼像甚麼,即便他那張臉萬年不變,即便我不管看他甚麼角色都忍不住想說吃著火鍋唱著歌就被麻匪劫了,但我還是可以清楚分辨他每一個角色的分際。袁四爺那面無表情嘴角微抽的笑容,說話平板眼神凌厲的模樣,活脫脫一個雅痞豪紳,和屁股好痛的縣長大人毫不相干。

袁四爺進屋,和段小樓彼此客套了兩句,緩步過去卻把椅背上小樓的戲服拍到地上,送的禮物又只有虞姬的頭面,那是一句話都沒說卻把心思說得清楚了,我今天走進這裡為的是虞姬,你段霸王在我眼裡不值個屁。袁四爺送的這套頭面在戲裡和那爺一樣,是個串戲的關鍵,蝶衣收到的瞬間便是一張瞠目結舌大受感動的臉,即便背骨的小四也不捨得這套頭面,最後因它遭殃。

頭面對京劇演員而言不只是單純的裝飾,查了一下一般有點翠、水鑽和銀製三種,點翠頭面使用翠鳥背部極少的翠色羽毛鑲製,即便以前也十分昂貴,現在因為保育觀念及動保法的關係幾乎不再生產,現存的舊頭面一套幾百萬台幣都買不到,不過現在台灣用點綢頭面的效果也很好(就是用綢緞和染色取代翠鳥的羽毛)。水鑽頭面則是真鑽製作,銀頭面最便宜。袁四爺所贈這套頭面看來是水鑽頭面,雖不如點翠頭面昂貴(我想點翠頭面應該沒有人要出借拍戲,重點不是貴,而是有錢也買不到,損傷會肉痛到不行吧)。好的頭面可以代代師徒相傳,作為鎮團之寶都夠格,也因此便是蝶衣,看到盒子打開亮晶晶的頭面時也十分動容。

袁四爺和張老太監不同,張老太監不懂戲,抓了一大把年輕男孩只為了洩慾,袁四爺懂戲,還是個戲癡,因此他看向蝶衣的眼神裡,就不單純只是下流的慾望了。認真說起來,這戲裡懂蝶衣的人有兩個,一個是袁四爺,一個是菊仙小姐(我這篇到底有沒有辦法講到菊仙小姐啊...)。袁四爺懂蝶衣追逐小樓的心情,他懂蝶衣把小樓當成霸王的心情,因他自己也是如此看待蝶衣,當他回身繾綣纏綿地望著鏡中的蝶衣,喃喃自語說「有點意思啊」的時候,他嘴裡說著程老闆,心裡想的卻是虞姬,為何要看向鏡中人而不看向本人,那也是清楚表示,他戀慕的是幻影,「疑是虞姬轉世」的蝶衣,而非真正的蝶衣。他終其一生戀慕的是虞姬,因此日後他才在法庭上輕鬆放棄了蝶衣,蝶衣之死對他毫不可惜,因為在那之前,蝶衣早因各種事故不再唱戲,不是虞姬。

小樓何嘗不知袁四爺一心只在蝶衣身上,他多傲氣一個人,還沒見面前他就不屑低頭賣好,何況見面之後又受此羞辱,他一輩子做慣了別人的大師兄、段老闆,受師弟崇拜戲迷吹捧,他何須在此受袁四爺要死不活的鳥氣。他也有趣,人家在那兒談古論今,送禮聊天,他在旁邊換好了衣服,穿鞋也弄出個大聲響,袁四爺只好勉強跟他搭話。一搭不得了,沒一句中聽,揣著書本裝內行,小樓白眼都翻到後腦勺了。

但小樓已經下了戲,不是霸王了,袁四爺說他是黃天霸,他就裝痞賣滑頭,袁四爺趾高氣昂評論,小樓也不反駁也不同意,一臉假撐的賊笑,言不由衷的亂捧了袁四爺一頓,那是軟釘子了,表面上客氣,其實是說你高興怎樣就怎樣吧,但老子還是要照老子喜歡的做。袁四爺不知道聽出來沒,蝶衣是聽出來了,拉拉小樓袖子讓他閉嘴,清清淡淡對袁四爺軟了一句,請栽培,本來也可以把事情揭過去了。可惜小樓脾氣硬,袁四爺給了台階他不走,還用喝花酒這理由打發了對方,若說是甚麼重要的事情也算了,因為喝花酒拒絕邀請,那是往袁四爺臉上丟大便了。袁四爺也算沉得住氣,或者他也真心不在意小樓吧。這一遭袁四爺和段小樓的交鋒有一個重要的任務,那就是菊仙小姐出場了。(等一下這篇不是要說菊仙小姐嗎為什麼她現在才出場!)

段小樓並不是一個脾氣好的人,尤其這時還是他人生意氣風發之時,人得意就會忘形,誰都一樣,何況他是舞台上的英雄,雖說戲子是下九流,但他來往之人即便是達官顯要,只要是戲迷就會捧著他,他又何曾受氣。因此和袁四爺一會,他雖是笑著離開,肯定還是一肚子窩火,這也說明了,為何他進了窯館就和菊仙胡鬧,他雖然自稱為了救人一命,但窯姊兒讓嫖客逼著親嘴應該還不算上性命危急吧,嘴對嘴餵酒這種事情,菊仙小姐只是不願,卻不是不能,即便做了也不至於損害身體或死去,小樓又何必呢?說穿了,他只是心裡煩悶,既想找人打架發洩,也是順便替自己找點樂子引開注意力罷了。

也就是說,命運的齒輪在這一幕就已經開始轉動(怎麼有種玫瑰統你眼的感覺),袁四爺的出現令程段二人的信任關係生變,小樓的性格牽引了他與菊仙小姐的緣分,而在這之後,蝶衣的性格也影響了所有人的發展,加上大時代的變遷,才讓整齣戲變得更悲劇。

對,這一篇結束了,我很努力寫到菊仙小姐出現免得標題和內文不符合,而且我懶得截圖,反正這篇講得跟上一篇是差不多的段落圖應該也差不多吧(雖然上一篇好像很多圖看不到哈哈)。

呀比~請等下一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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