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我已經分不出老太太到底是在和誰聊天了,是前一天晚上來訪的故舊,還是這天晚上的新角色小女孩,或者是那些不說話的神祕訪客。有一說人最大的恐懼就是像力,我可是徹底領教了,雖然我一直制止自己想太多,但是腦中還是不時浮現小片落的恐怖畫面,還好我平常恐怖片看得不多,沒有太多素材可以想像,否則我恐怕已經被老太太逼瘋了吧。

凌晨五點鐘,老太太忽然啪搭跳下床,疾步往我們這個方向走來。我驚地坐起,只見老太太已經被大女兒女士拉住,阿貴姐也翻了個身,我才知道她也早被吵醒。我拉開了阿貴姐床頭的燈,覺得鬆了一口氣,看見光明真好,看見其他醒著的人真好,我都要跪下來親阿貴姐的腳後跟了。

但是抬頭一看,老太太正睜大眼睛瞪著我,一根手指比著我,嘴巴張大,彷彿有話想說,卻又說不出口。我擠出笑容問她:「怎麼了嗎?」

老太太四處張望了一番後,用責備的口氣說:「那個小女孩到哪裡去啦?」

大女兒女士露出了非常尷尬的表情,頻頻對我們道歉,她說老太太的病是血中二氧化碳濃度太高,所以會產生幻覺和幻聽,請我們不要當真也不要見怪,又說自從醫生前天給她開了一種新的藥後,老太太就持續陷入亢奮中,已經超過一天一夜沒有睡覺了,可能也是因為藥物的關係導致她的失智更嚴重。她還當著我們的面對老太太說:「媽咪,妳今天要再把氧氣罩戴起來了。」

說真的,我不是不能理解大女兒女士和小女兒女士的苦衷,如果是在其他地方,老太太的這種行為我都能一笑置之,可是在深夜的醫院裡,即使我知道老太太失智我也覺得太恐怖了,尤其當她半夜奔近我問我剛才我旁邊那個小女孩去哪兒的時候我真的快哭了。

只是這樣一來我跟阿貴姐也睡不著了,我亮了燈,陪阿貴姐去上廁所,隨便聊了兩句,六點了。阿貴姐說她想喝熱熱甜甜的豆漿,我就到附近的中式早餐店買了豆漿油條給她,走在晴好的陽光下,前一夜的驚魂好像也消散了,我想陽光總是可以消毒的吧,不論老太太說的那些「貴客」是否存在,我想我不需要特別害怕。

只是回房後我還是和阿貴姐商量著要轉房的事情,倒也不完全是因為老太太說的話嚇人,而是老太太這樣整夜的鬧,我跟阿貴姐都不能休息了。阿貴姐是因為肺炎入院休養,我則是白天還要上班,兩個人晚上都需要好好睡一覺啊,但是老太太這樣鬧,我兩個晚上總共只睡了四個小時,鐵打的身體也要倒了,何況我又不是鐵打的(嬌嗔甚麼)。

陪阿貴姐吃了早餐,聊了一會兒,將近八點時我終於不支倒回陪病床上,一睡就是兩個多小時,護士小姐進來替阿貴姐量血壓體溫時我只能勉強抬起半個身子說「麻煩您了」就又噘過去了。十點多阿德哥來了,看我還在睡嚇了一跳,阿貴姐當時也沒多說甚麼,只是護士小姐中午通知我們有一間單人房空出來了,問我們要不要轉時(入院時原本阿貴姐就指定單人房,只是當時沒有空房間),我們一家人都二話不說地點頭了。

原本還以為事情就這樣落幕了。(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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