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多,習慣早睡的阿貴姐說她睏了,上床睡了。我又開著燈看了一會兒書打了一會兒電動,十一點多也累了,關了燈睡了。老太太彷彿在說話,但是說什麼不清楚,倒是小女兒女士的回答在夜裡分外清晰:「妳說什麼啦!」「妳要去哪裡啦!」「妳要幹嘛啦!不要下來啦!隔壁在睡覺了妳不要吵啦!」

我心裡想「其實妳比較吵」後也悠悠地睡了,醫院的陪病床只是個硬梆梆的軟椅,一個大人躺上去也就差不多了,我雖然不認床,睡覺不大翻身不至於摔下來,但是還是有些拘束感,因此也睡得不甚熟,隱隱約約一直聽到老太太和小女兒女士的對話。

不知道睡了多久,老太太忽然鬧了起來,原本只是嘟嘟囔囔說話,半夜裡嗓子卻大了起來,聲音也粗,仔細一聽帶著港人口音。小女兒女士惱了,壓著嗓子說:「妳到底要幹什麼?隔壁在睡覺妳小聲點。」

老太太也惱了,大聲說她要回家。我這下完全醒了,好老太太,看起來不過三四十公斤的身材,說起話震耳欲聾,也不見她怎麼吼,就這麼淡淡說話也能吵醒人。

小女兒女士耐著性子向她解釋這裡是醫院,等她痊癒了就可以回家了。老太太依舊固執要下床,甚至想拆掉身上的心電圖紀錄器和純氧機。小女兒女士慌張了,罵得越發大聲,最後結論是「我明天還要上班!妳不睡我還要睡!」我心裡暗自叫苦,本小姐明天也要上班哪。

老太太看小女兒女士大聲,她也大聲了,因為犯了糊塗,一會兒罵小女兒女士「真不知道妳在這裡幹嘛」,一會兒又問「妳是誰」,一下子說「我要回家」,一下子又說「我好慘啊,治又治不好,回家又不行。」終於惹得小女兒女士抓狂,吼了她一句:「慘什麼慘!妳以為我願意啊?」

老太太安靜了一會兒,小女兒女士貌似也睡了。我迷迷糊糊正要再度睡去,忽然聽到老太太笑了。那笑太微妙,是老人家彼此閒聊時忍不住噗哧笑出來的那種笑,帶著老年人特有的感嘆與只有彼此才明白的知己感。我整個人都醒了,因為我知道老太太絕不會對一直忤逆她的小女兒女士這樣笑。

她在對誰笑?(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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