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件者 20100720京都day5-2祇王寺

「語言是最下等的溝通。」
-2010年夏@日本京都
那一天我和兩位旅伴在嵐山車站暫時道別,她兩位拿著套票前往腳踏車出租店取車,而我則就地開始我的徒步旅行。根據車站牆壁上的地圖和我手中的旅遊書(再次感謝老大同學慷慨相借)所示,我預定要去的四個景點就位在同一條路上,由遠至近分別為祇王寺、二尊院、常寂光院和落柿舍。而依據我童年玩RPG的經驗,我認為寧可錯殺一百不可放過一個的最好控制時間方法就是走到底再往玩回來(搓手),所以決定了第一目標是最遠的祇王寺。

兩位旅半離開後我試圖和駐站阿北寒暄套交情,想說看能不能問出甚麼只有本地人才之道的神秘好景點,殊不知阿北雖然親切滿點慈祥可愛,英文卻是一問不通再問發瘋,面對他一直滿面笑容的回答我「打妹」「溝妹」和「窪嘎拉奈」,如我臉皮之厚也不得不鳴金收兵,自己去外面找路比較快。

跟據旅遊書的指示,我只要沿著小倉池旁邊的路走就可以了。但我定睛一看小倉池旁邊卻有三條路啊,難道是我站出嵐山車站並離開那涼酥酥的冷氣後有些許暈眩嗎?畢竟我嬌質弱女(?)怎堪烈日曝曬(軟倒),但是不管我左看右看,小倉池旁邊確確實實有三條路啊,雖然說方向各異但要我一個有路癡病的外路人自行判斷真的是太難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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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令人猜不透的小倉池,位在嵐山小火車嵐山站出口旁邊。濃綠色的水和火車鐵道旁邊的河水一樣是因為長滿了苔類,其實水質非常清澈乾淨,近看可以發現水面上滿是有水質檢測器之稱的水黽們,數量比我這輩子見過的加起來還多。

我站在三岔路口揮汗研究地圖,再次確認我只要找到正確的路就可以一路向前-前提是找到正確的路-其實我大概知道是哪一條,但我對自己真的太沒信心了,這荒山野嶺的要是走錯路可就尷尬了,我不希望旅伴們之後還要浪費時間在山上找我,因此當我看到一對日本父女路過時,便放下我僅有的矜持上前問路。

結果那個四十多歲的爸爸聽到我講英文就倒退三步,把他念國中的女兒抓到身體前面當擋箭牌(這位爸爸你這樣對嗎?XD)我一驚,趕快把語言切換成(破)日文模式,拿著地圖嘎嘎重複怪叫「摳摳窪都擠road」,又照著地圖上祇王寺的拼音亂念一通,結果日本小姑娘的嘴角發抖了-咦?那是憋笑嗎?-我強忍著掐她脖子的衝動,露出天真(?)無害的笑容,繼續怪叫我的摳摳窪都擠road。

日本爸爸正經多了,馬上取過地圖,在三岔路口走來走去,一會兒指著地圖,一會兒指著天空,一會兒指著路,一會兒還指著女兒鼻子(這是哪一招?),又和日本小姑娘唧唧呱呱的討論了半天,時間長達十幾分鐘,這中間我喝了點水,還拿出扇子搖了搖,要不是知道他兩位聽不懂中文,還真想上前問一句:「師傅,您看這塊風水寶地如何?」(誤)

當然是開玩笑的,我深深感謝他們如此慎重,怕給我指錯了路害我這個只會摳摳窪都擠road的外狗人迷路,不過當時的場景實在太過爆笑,我想我的嘴角應該也抽動了。總之十幾分鐘後父女兩人取得共識,帶著親切的微笑指向小倉池右邊的路-太棒了,和我原本想的一樣-然後我帶著感激的心情再三道謝,他父女兩人也一再回裡,於是我們三人就在路上鞠躬來鞠躬去,謂為奇景啊。不過我想我大概激動起來日文又講得很可怕了,因為日本小姑娘的嘴角再度抽動了-我想那是憋笑無誤,害我一緊張就忘了問他們要不要合照一張-總之,我總算在他們的幫助下踏上前往祇王寺的第一步。

寄件者 20100720京都day5-2祇王寺

這是個好熱情的夏日一隅,天空很藍,陽光很烈,行人稀少,氣氛凝靜,和前一日在金閣寺你推我擠的景況相比,在嵐山這半天我如入仙境(是個頂熱的仙境就是了...),偶有路人或腳踏車行過,但都謹守本分輕聲細語,對上眼了就輕輕點頭微微彎腰算招呼。我也撐起傘來,不急不徐走著,心裡忽然響起梁靜茹的那首寧夏,搭著蟬聲、水聲、風聲,真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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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這片樹林裡遇到了一個撐紅傘的女人。她一直走在我前面,也是獨自徒步,個子高高的,看不清楚表情,經常停下來若有所思的模樣。原本我沒注意到她,還是因為隨著路越走人越少岔路越多,我的心也忐忑了起來,就怕是不是曾在哪個轉角轉錯了邊,因此每個可疑的轉角我都會抓個人來問問以策安全。終於,在某個轉角處,我連半個人都找不到,只剩下這個撐紅傘的女人,我便舉起地圖上前。

但是我才剛只靠近說了句不好意思,她就用驕傲冷淡的態度說:「我也是外國人,不要問我。」也沒等我回答就轉身走了。當時我大概在心裡大罵了長達數十秒的髒話,雖然我理智上能明白有些人出國就是想要離群索居、不想跟任何人說話,但是因為我是個小肚雞腸的人,所以我還是沒辦法說服自己不生氣,尤其她的英文聽起來有很重的韓國腔-好吧,我承認我沒那麼厲害還聽得出來甚麼腔,但是靠近之後就發現她長得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韓國人-瞬間新仇舊恨一湧而上,心裡暗自記下了這個老鼠冤。

後來她一直走在我前面,兩人都沒有攀談,她先進了常寂光院,而我則繼續前進尋找祇王寺。後來我從祇王寺回頭經過二尊院時看到她在十字路口發呆,舉目張望貌似尋找地標。本來嘛照我雞婆的天性,看到這種人一定會上前問需不需要幫忙,但她老人家之前給了我那麼大一個釘子,我實在沒有勇氣再跟她說話,只是路過她身邊時和她對望了一下,想說她如果需要幫忙自然會問我,不過她只是冷冷瞪了我一眼,好像高貴的公主凝視著蟑螂這樣,那麼這隻認得路的蟑螂也只好默默緩緩爬行而去了,反正前面的路我探過,沒有危險,公主您就慢慢找路吧。(小家子氣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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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路邊一家小店,我在另一個可疑的轉角彎進店裡。店面很淺,就像小丸子卡通裡那種雜貨店,其實並不昏暗,只是屋外陽光太明亮,顯得店裡的燈光微弱。店頭沒有人,櫃檯是一整櫃玻璃展示櫥窗,擺滿各色風味手藝品,牆壁上掛著人頭大的陶瓷面具,有狐狸、福神和許多廟會可以見到的面具。要價不菲,最便宜的一個要八千多日幣,甚至有數萬元的。櫃檯旁邊是個高起的木台階,通往布門簾遮著的內室。

我站在屋裡高喊了幾句思咪媽ㄙㄟ,一個彎腰駝背的老太太一邊嬌聲回著嗨一邊輕撥門簾而出,日本女人真了不起,就算是行將就木的年紀穿著老太太的布衣布褲也滿是風韻。我的問題顯然難倒了這位婆婆,因為她連一個英文字也聽不懂,我的破日文又發音不標準,兩個人雞同鴨講了半晌,在我拿出地圖筆畫祇王寺後,她才恍然大悟地說:「喔~祇王寺~。」人家說的自然是字正腔圓的日文發音,我也跟著喔了一聲,老太太笑瞇著眼睛又講了一次,我則像被催眠般也跟著說,來回幾次後,祇王寺這三個字大概成了我此行日本說得最標準的一句話。

老太太拿著地圖像我仔細解說,如何轉彎,我在何處。問了路,鞠躬道了謝,我問老太太可不可以在她店裡拍幾張照片。老太太面有難色,我也就不勉強,但依然感謝她熱心指路。此行日本大概有一半的商店拒絕在店內拍照,但是令我感受深刻的是,日本人即使拒絕你也是溫婉柔情,不帶一點狠勁。台灣人,該說性子直還是個性差呢?有時候某些店東還真會給我一種「不買東西就快滾,還想拍照?」的感覺。

寄件者 20100720京都day5-2祇王寺

這時候我已經經過了落柿舍、常寂光院和二尊院了,理論上來說接下來就該走到祇王寺了吧。只是祇王寺怎麼這麼遠,怎麼走都走不到,難道我曾轉錯彎嗎?我又走了一段,再次遇上難題。在這個轉角我看到好多地標,只是這地標多半也是年代久遠,加上有些特殊景點的名字,還真是有看沒有懂。尤其那個「新田公首塚」真是嚇壞我,聽起來就像是某個人埋頭的地方(口吐白沫),我可不想走錯路走到那裡去啊...。

但此時路上無人,三岔路口往三邊望都是獨棟有院子的高級住宅,高高的水泥牆讓我想要敲門問路都不可得。路邊雖然有個指示牌,但字多到我完全看不懂,三條長得一模一樣的路,在地圖上完全沒有標示的三岔口,耀眼的太陽不留情面地曬著,看看手錶,我已經走了半個小時,距離我給自己的四十分鐘只剩下十分鐘了。

就在我快要哭出來之前,一台車子以極快的速度從我身邊駛過,我才後知後覺地想起我可以攔車問路。但我心裡也有許多掙扎,誰知道下車的會是誰(抖),但是看這一區房子都這麼豪華,總不至於有甚麼壞人出沒吧。等了一陣子總算又有第二台車出現了,但我實在沒有勇氣衝出車道逼它停,只好站在路邊像個傻瓜一樣對車子大喊思咪媽ㄙㄟ,然後車子當然毫不留情的離去了...就在我深感絕望的同時,那台車卻緩緩巴庫到我身邊,車窗搖下,一個看起來很慈祥的老太太對我說:嗨?

這時候雜貨店婆婆教我的那句祇王寺就派上用場了,我拿著地圖一再重複祇王寺,開車的老太太取過地圖、戴上老花眼鏡研究了一會兒,然後開車門下車、走到三岔路口,遙指著我原本覺得最不可能的那條路說:「妳從這邊,往前面走,一直走一直走,會再遇到兩條岔路。」<==很神奇,這位老太太講的話我竟然聽得懂一大半,當時可能有天使降臨在我耳朵裡。

我點頭如搗蒜,嗨嗨聲不絕於耳。老太太又說:「然後妳呢,就往左邊走。」我又點頭如搗蒜,嗨嗨嗨個不停。老太太深吸了口氣,才又說:「往左邊走是錯的唷,所以妳要往右邊。」(這邊稍微解釋一下,因為日文的否定詞會放在句子的最後面,所以老太太是先講左邊,停了大概五秒鐘才說是錯的,導致我有此誤解。」然後我就很囧的重複了她的話說「左邊是錯的,要去右邊。」老太太笑得花枝招展,換她點頭如搗蒜,確定我有聽懂她講的話後才滿意地上車,而我就站在路邊彎腰恭送她老人家離去。

順著老太太的指示往前又往右後,我本想過了轉彎大概又要再找一個人來問路了吧,沒想到一轉過右邊,氣候驟變,熾熱的陽光褪了一大半,最令人感動的是路邊總算出現祇王寺的路標了!

尋找祇王寺的過程其實是蠻令我感動的一段過程,所以我才特別想要寫出來(絕對不是因為我很囉嗦),除了京都人的親切,我覺得也是我一個自我突破的過程,以往我總認為去一個地方旅行一定要先學會當地的語言,否則很危險又很不方便,畢竟郝萊嗚也有蠻多描寫因為語言不通而產生危機的旅行的電影(腦中浮現不來了彼得主演的巴別塔)(我忘了中文片名)。但是當我在嵐山靠著地圖和厚臉皮尋找祇王寺時,我發現語言已經不是最重要的東西了,最重要的東西是,我必須知道我要去哪裡,而且我要有非到不可的堅持,如果我知道我要去哪裡、如果我夠堅持,不管我手上的工具多麼簡陋、不足、甚至可能被嘲笑,我最後一定能到的。而辛苦會是成功時候的調味料。

寄件者 20100720京都day5-2祇王寺

經過長達四五十分鐘的找路、問路、看路,打擾了不下十個路人,我總算找到它了,祇王寺,下集見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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