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拍攝的 教室。拜高中生物老師之賜,我對生物的熱情並未延續至成年之後。(圖片是網路照片,不是我以前的母校喔!)

高二的時候敝人因不可考原因慘遭留級(編按:其實就是沒念書...),被一個人孤零零的打落一個年級,重新唸了一次高二。(所以看到現在高中生可以補修學分真的是讓我好羨慕好嫉妒啊)

留級之後的班導師是當時敝母校一位炙手可熱的老師,也就是高中部的生物老師。她老人家才高八斗,每年聯考前都會由大考中心網羅閉關出考題,在高中生物教育界就算不是第一把交椅,也是第二把(或之類的),且她老人家屬於舞台型人物,雖然走在校園內不管哪個學生跟她打招呼她都當作沒看到,但一站上講台,她就妙語如珠,是我原本非常喜歡的一位老師。

但,古諺有云,知人知面不知心。(遠目)

開學第一天我就覺得不太對勁,點名點到我的時候老師臉比放了一年還敷不出來的臭雞蛋還臭,看我的眼光充滿不屑、警戒。我的心靈早已因(原本是學妹的)同學們的指指點點傷得體無完膚,再見到老師的眼神只覺心口涼了一截,看來從小到大受各路老師寵愛的好日子已經結束。

果不其然,老師從一開始就像防著小偷一樣防著我。本來我還覺得自己想太多,並未特別在意,反正過了一個暑期輔導,跟新同學也混熟了,日子好像沒有一開始的時候那麼難過(雖然我媽還是堅持跟我斷絕母女關係)(囧),但本姑娘能屈能伸,每天上課吃飯拉屎睡覺,跟以前過的日子好像也沒甚麼不一樣,漸漸也就淡忘了老師的眼神。

開始覺得不對勁,是學期正是開始後的第一次班會。不知道哪個白癡提名我當班長,班上於是熱烈討論起來。我本人原本睡得正熱呼,被隔壁好心人搖醒,一看到自己的大名端端正正寫在黑板上,嚇得尿都要撇出來了,這可怎麼好,如果真當了班長我如何能上課聊天傳紙條?不妥不妥。

結果我還來不及抗議,就見老師走上講台打斷了主席的話,用一種既像誘拐又像詐騙的甜蜜口吻告訴全班,她認為我的個性「不適合當班長」,不如就讓第二高票的同學遞補而上,讓我轉當比較適合我的學藝之類的。我們班人數不多,不過二十多個女生七嘴八舌嗡嗡吵成一片也夠看了,大家議論紛紛,不知如何是好,畢竟小學畢業之後就很少遇到老師主動干涉自由投票的結果。

我夠識相,馬上舉手:「老師,不必麻煩了,我甚麼幹部都不想當,因為我甚麼幹部都不適合。」我用誠懇的眼神舉目四望,求各路英雄放我一馬,讓我繼續過我雲遊四海的日子。班上同學笑成一團,嘰嘰喳喳好不熱鬧,我也咧嘴而笑,開始思索等一下怎麼懲罰提名我的那個白癡。

當我的眼神對到台上老師的眼神,噢,我發四!老師眼中寫滿「靠我怎麼會踩到大便」的惡毒,而且完全沒有回答我的意思,直接把我晾在一邊。我當時神經還沒長好,也不以為意,便默默將舉高高的右手放下,自顧和四周的同學們傻笑玩鬧。(噢,女高中生真是青春哪!)

開始覺得日子難過,是過了幾個星期之後。班長之職因我禪讓,原本應該由第二高票者遞補,可惜該同學與我一樣清心寡慾,而第三高票者亦是,於是一路讓讓讓,最後班長由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巴辣番薯擔當。

某日,某與我交好的同學們問我:「欸,妳是怎麼得罪了新科班長哪?」

我被問得莫名其妙,我哪裡得罪她了?姑娘我每天行程滿檔,早上六點上校車,到校準備早自習、週考與拼沒寫完的作業,然後上課、聊天、下課、玩耍,晚上還要趕校車,跟那幾個熱愛當老師寶貝、每天纏著老師大腿的幹部連話都沒說上兩句,是要怎麼得罪她?

強者我同學一號說:「那她為什麼到處放話,說我們班上只要有妳存在,她就永遠帶不好?」

帶......帶不好......,我歪著頭想了半天,還是想不通,只好反問:「要帶去哪裡?」

強者我同學們噴飯而出,只好耐心向我解釋,班長她老人家到處向人訴苦,說班上同學都不聽她的話只聽我的話,她叫大家安靜別吵大家都繼續吵,我還聊得特別開心,等我聊爽了大家卻忽然也跟著安靜下來,令她深覺任重道遠,憂心如焚。

我聽了半天才領悟,甚麼,班長她老人家將我視為一級流氓嗎?非也非也,我只是個愛聊天的小姑娘,她如果嫌我吵,可以來跟我說嘛,我這麼親切,這麼矮小又不會咬人,只是有點耳背,她自己在座位上機機歪歪的囁嚅我哪聽得到啊!真是非戰之罪,冤枉冤枉啊。

強者我同學們大搖其頭,深覺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以前她們怎麼會以為這個白癡是才華洋溢又高高在上的學姊呢?(甩髮)經過她們好心的挑撥離間細細解釋,我終於明白了,班長大人原來是嫉妒我的人緣來著,她恨我老人家不管幹嘛都一呼百諾,從上福利社買零食,到音樂課排隊型,甚至上課傳紙條都是一大罪狀。「只要阿控活著一天,我這位子就做得不安穩!」我想像她咬牙切齒說這句台詞的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

「妳還笑!」強者我同學們看起來很緊張:「妳別以為她動不了妳,妳知道她的靠山是誰嗎?是老師!她這句話是對老師說得!」

噢~不妙。劇情片當下變成黑道火拼,而且對方還找到大靠山。(囧)

我至今不明白老師為什麼那麼討厭我,我的生物成績永遠是班上前三名,連她三不五時抽考上堂課教的東西,我都幾乎沒低於九十分。只有物理課會聊天傳紙條(吳把拔我對不起您),原本比我高一屆後來也留級的某同學說,該老師純粹是觀念保守,覺得留級的學生=壞學生。但我一直覺得不止如此,她對我簡直深惡痛絕,除之而後快,已經超越正常老師討厭一個學生的地步。

唉,哪個強者來告訴我,老師可以討厭學生嗎?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更加確定老師討厭我。每次自習課時全班都在聊天,老師偏偏鬼吼我的名字痛罵我,那群聊到嘴巴都快裂開的老師寶貝們連根毛都事。有一次老師又抽考,我踩了狗屎,竟然考滿分,而且是那次考試全班唯一一個滿分,老師看到考卷卻當著全班面冷冷地說「唷,妳竟然可以考一百分?」學校教官本就熱愛找我麻煩,學期開始沒多久果然開始約談與我交好的幾個同學,千篇一律的規勸「交朋友要謹慎」,還告訴她們「連你們班導師都超討厭阿控的」。

好了,我真的被激怒了,幹嘛,我是招誰惹誰,我只不過偶爾忘了繫皮帶,外加不小心留級而已,有沒有這麼誇張?我是有睡夢中無意識的殺了誰的父母或燒了誰的祖厝嗎?

但是,我說過了,我是個唯師命是從的好女孩,況且在我媽還沒跟我恢復母女關係之前,如果再有誰打電話回家告狀,她可能會殺了我再自殺,是以我只能委屈求全,繼續在討厭我的老師面前盡量低調,苟延殘喘。

撕破臉那一天的天氣很好。

那天我是值日生,同學們進禮堂參加朝會後,我與另外一位值日生便掃地排桌椅擦黑板,沒兩下子清潔溜溜,看看時間還有十五分鐘,我們便坐著聊天打屁。

奇妙的事情發生了。班導師忽然像鬼一樣從後門冒出來,手指著我(對,另外一個同學在這齣戲碼裡就像從來不曾存在),大吼:猴~我就知道妳一定會偷懶,我就特地提早回來看,妳果然在偷懶!」

我這輩子張口結舌的機會不多,那次算是蠻經典的。我望著微喘的老師,心裡實在想不透,不過是當個值日生,不過是坐著聊個天,誰當值日生不是盡快做完就開始聊天?而且教室裡明明有兩個人欸。

我試圖解釋:「我們沒有偷懶啦老師,我們做完了。」

我永遠忘不了以下的畫面。老師竟然降尊紆貴地蹲下來,用手在地板上勾了一下,又走到講台上,用手勾了一下,又走到每一排座位前面,一一檢查是否有排列整齊。以上都挑不出毛病,顯然讓老師很不滿,於是老師又衝到黑板前面,勾了黑板,檢查板擦,又用手指用力摳了板溝。

我想哥倫布發現新大陸的時候發出的歡呼也不過如此。老師高興又得意地說:「妳看!板溝這麼髒,妳根本就沒擦,還敢坐在那邊聊天,妳根本就是偷懶還不承認!」

當天與我一起擔當值日生職務的同學已經嚇傻,我想她這輩子都沒想過當值日生是這麼危險的工作,要應付隨時衝進來的XX老師。坦白說我也有點傻住,嗯,所以老師想表達甚麼?我偷懶?然後因為我偷懶所以我應該馬上跪下來痛哭道歉?

唉。

基於尊師重道,我還是試圖解釋:「老師,我們真的有擦,而且板溝是那個誰誰誰擦得,我親眼看到的。」

「妳有沒有擦?」

「我是負責掃地的啦,但是板溝真的有擦,是那個誰誰誰擦得,我有看到。」

那個誰誰誰已經在座位上嚇得屁滾尿流口吐白沫,生怕老師馬上要將矛頭對準她。不過,老師非常地從一而終,完全不聽我解釋,只一再追問我「妳有沒有擦」。

「好,我沒擦,因為她已經擦過了。」我想我當時應該是被徹底激怒了,累積許久的怒氣整個大爆發,所以口氣也沒有一開始那麼好。

「妳看!妳就是偷懶還要狡辯!」老師又露出令我厭惡的得意神情,我真懷疑她到底是聽不懂人話還是心腸惡毒。「妳難道不知道板溝一定要用濕抹布擦嗎?妳沒擦為什麼要騙我說有擦?」

真的是X林老師。我終於忍不住爆發:「老師,您可以說我們沒擦乾淨,但是不可以說我們沒擦!我們有做,只是做得不夠好,並不是故意騙您。」

我發四,我當時真的還是用敬語,但是只拿乾抹布隨便抹抹板溝的禍首還是在座位上發出嗚咽聲。

「做得不好就等於沒做!!!」老師比我沒風度,對我大吼大叫。

我已經不想再解釋,拿起一旁的抹布,冷冷的對老師說:「好,妳要我擦,我現在馬上擦,而且是用溼抹布,這樣總可以了吧?」

朝會時間已經結束,班上同學們陸陸續續走進教室,看到最後這一幕。老師興許是老羞成怒,或者是心血來潮(誰知道?),竟然站在講台上,當著全班同學面,以右手食指逼指著我大吼:「控制狂我告訴妳,妳不要以為全校沒人管得動妳,我就偏要管妳!妳給我試試看!」

老師年紀不小,又有嚴重體重問題,講完這兩句話已是氣喘不休。老師寶貝們連忙奔上講台,撫胸的撫胸,拍背的拍背,每個人都對我射來凌厲的眼光。

「老師,您誤會了,其實每個人都管得動我。」我很想哭,但我只是冷冷看著她,然後轉身到廁所洗抹布。

從此我再也不試圖討好老師,生物課對我來說變成一種酷刑,每當我看到她在台上妙語如珠,我就會想,為什麼這個人可以假裝自己是個好老師,為什麼這個人可以受到尊敬,她根本沒有當老師的自覺,她並不是想要帶領學生往更好的地方去,而只是想要滿足自己個人的表演欲望而已。

高三的第二個學期,因為聯考壓力,我更無心遷就老師的情緒,我與老師的關係徹底崩盤,於是我開始翹生物課,反正說真的,就算不上課我的生物成績還是全班最高分。老師似乎也樂得輕鬆,從來沒有問過我,我就這麼翹了兩個星期,直到校長約談我。

校長是我國一時的地理老師,也是我們的學姊,她個性溫柔,授課風趣,總是熱心又開朗,我非常愛她。校長一約我,我馬上搭著火箭飛到校長室。一進去就看到她老人家皺著眉頭。

「妳怎麼會翹這麼多堂課?」校長劈頭就問。「妳知不知道無故曠課的缺課堂數要乘以六,妳只差一堂課就要被退學了。」

我根本不知道,而班導師也從來沒有告訴我,從我翹第一堂課開始,她就從來沒有找過我。她就像一條毒蛇,冷冷等著我自己搞到自己被退學。

當下,我恨她,而對她的這份恨也牽怒到生物。我告訴校長我不打算考三類組,因此不想浪費時間唸生物,翹課的時候我都在圖書館,圖書館老師可以作證。

我不知道校長是不是對我的處境略有耳聞,總之,她相信了我。
「好,我會幫妳把所有的翹課堂數都銷掉,但是以後妳生物課只能去圖書館,而且必須堂堂簽到,我會請圖書館老師幫我注意。」她這麼說。

我就這樣,放棄了往生物領域的機會。日後回想起來當然覺得自己很傻,如果當時向校長坦承,或是參加生物科考試考超過高標,都會比放棄生物更能給班導師難看。不過年輕的時候很衝動(是說現在也沒差多少),在壓力與長期心靈折磨之下,只希望在也不要看到那個老師。

大學畢業那年,班上同學通知要開同學會,我興致勃勃參加,到場才知道那次同學會的名目是「幫班導師慶生」,我人已到,又不好意思轉身便走,被趕鴨子上架地唱了一首生日快樂歌,看著老師寶貝們與老師擁抱,心裡把逼我前來同學會(自己卻臨時沒來)的那個白癡狠狠來回罵了數次。

唱完歌,人群散了,老師忽然看到我,帶點詫異與尷尬,她說:「呃,我沒想到妳會來。」

我也尷尬一笑,心裡想:「坦白說,我真的不想來。」

後來我就先離開了。

這位老師足足擔當我兩年的班導師,中間發生過無數令我心碎的事,礙於篇幅不能一一詳述(是說詳述也顯得太小家子氣了XD),因為她,讓我高中最後兩年蒙上陰影,高中畢業後有五六年時間,我只要一講起當時的事情就會掉眼淚,直到大學畢業好幾年後才稍微釋懷。

那段每天都被羞辱、被討厭、被老師欺負的日子實在太難受,而我又太倔強,從來不肯向家人朋友訴苦。因為那位老師,我從沒有心眼又開朗的小女孩(?)變得自卑陰沉,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明白「留級並不會毀了一生」。

我常想,像我這麼堅強的人遇到這種老師,都受了如此大的傷害,那麼那些更脆弱、更纖細的小孩遇到這種老師,又該怎麼辦呢?我人生中遇到的幾乎都是好老師,但是就這麼一兩個,便毀了我會其中一個科目(而且還是我擅長的科目)的興趣,想來真令人不寒而慄。

中學與小學的孩子心智尚未完全成熟,不管看起來多麼像小大人,他們都依賴著並被老師影響,老師實是扮演與家長同重的角色,如果老師沒有這樣的自覺,拜託請不要當老師,因為學生並不是為了滿足老師的教學慾望與成就感而存在。

偶爾,我甚至會夢到自己又站在那年夏天的走廊上,在教室門口流著眼淚,醒來時頰上或許無淚,但心情總是低落。老師,若您看到這篇文章,可會稍微後悔當年對我太過嚴厲?(而我其實只是上課有一點愛講話)

在此特別再次感謝林沛英校長。謝謝您願意在我出現異狀的時候約談我,聽我解釋,並運用您的權力給我修正錯誤的機會。謝謝您沒有拆穿我低劣的謊言,並且選擇相信我。謝謝您沒有通知我的父母。您是我這輩子最感謝的人之一。(雖然偶爾我也會懷疑只剩一堂就要被退學那個部分是您故意講的誇張來嚇我的啦!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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